尺綾抿著嘴巴,一條波浪線,有些委屈。到晚上的時候他問尺言,能不能讓他進地下室一趟,他嘰里咕嚕地把原因都說出來了。哥哥吃著飯,聽他講半天原因,最後冷冷地否決道:「不行。」
尺綾大失望。
「為什麼啊。」他埋怨。
尺言態度很堅決,只是吃飯,也不看他,言語硬得像刀背:「沒有為什麼。好好的門開了幹什麼。」
開了要拿書啊。尺綾頭要變大了。哥哥好不講理。
「上樓隨便拿一本書就行,裡面的東西不准動。你也不准進去。」尺言語調斥責,還是不看他一眼,不通情達理。
尺綾不吃飯了,跑出去。
他生著悶氣。為什麼不准他進去,為什麼限制他的自由。明明裡面有什麼尺綾都知道,他又不是想進去而是只想拿書而已。
好吧。他知道哥哥在擔心什麼。可他又不是小孩子,他心裏面很健康,哥哥們為什麼要害怕呢。
自己又不會被地下室吃掉,又不會被迷住不上來,那只是地下室而已。他知道,他知道那些不好的經歷。可這對尺綾來說是很稀鬆平常的啊。
哥哥們沒有妥協,尺綾也沒有妥協。尺綾就要地下室的書,他就要。他很想要。
這樣僵持了很久,上了一天學再回來,從早上到傍晚,從生氣到沉默。
直至眼鏡哥哥站起來,對他問:「你真的很想要嗎?」
尺綾眼睫動動,點點頭:「嗯嗯。」
尺平手裡拿著一串鑰匙,由於太久沒用過,已經卡頓生鏽。那是唯一一把能開地下室門的鎖。
屋子裡面除了他們倆沒別人了。尺平領著尺綾走進走廊深處,面對著泛著暗色的門。
「你要拿什麼書?」尺平還沒開門,鑰匙握在手裡,沉聲詢問他。
尺綾回憶著很久遠很久遠的記憶,他在下面看過太多書了,幾乎有一個小圖書館:「我忘記了,我要找找,很快的。」
這是個很好的回答。近十年的事換誰都要忘記,尺平手裡的鑰匙鐺鐺響,把手微微一轉,陳年的門很沉重,全是腐朽的重量。
「進去吧。」尺平推開門。
「這是秘密。」尺綾沒有直接進去,伸出尾指,和眼鏡哥哥拉鉤,「不能告訴他們聽。」
尺平嘆氣,勾上去。尺綾一握上,就轉身推門往裡面鑽。
尺綾從昏光鑽入徹底的黑暗,他停在樓梯上,頓頓。
地下室內實在是塵封太久了,有一股陰冷逼人的寒氣。尺綾望著這曾經昏黑的場景,滯住,好幾秒腳步才往下挪動。
地下室沒有一絲破損,保持著他離開時的原樣,除了父親已經去世外,連空氣的味道都與朦朧記憶里的對上了。
他很久之前看到的霧被緩緩撥開,往下兩三步後,他完全適應了,找回魚兒游進水裡的熟悉感,熟練地跑下樓梯。
他走到蒙塵的書架旁,憑著深處的記憶很快就找到書的位置,墊著腳尖抽出來。白色的書封上還有著銀紋,有些泛灰和發黃。
眼鏡哥哥還守在樓上,門沒有關,從樓梯口投射下扇形的光芒。
尺綾抹掉灰塵,抬頭望門口,很快地跑回去。他到樓梯邊上,腳步定住,看著空房間的中心,爸爸垂死腐爛的位置。
裡面除了灰塵,什麼都沒有。
尺綾抱著書,往樓梯上跑。
這是他的童年。
第103章
天氣初入夏季, 開始天天下雨了。
雨季是沉悶的,昏暗中帶著一點剔透,植物被雨滴打得垂頭, 搖搖晃晃。
空氣中都是潮濕的味道, 好不容易有一天放晴, 哥哥抽了個空, 對尺綾說:「帶你出去玩玩吧。」
尺綾很早就和哥哥和好了。他們關係如初。他停下玩手上的玩具,從沙發上仰起頭來看哥哥:「去哪裡呀?」
尺言訂的是主題樂園裡的兒童一日票,剛好有六一親子活動。他直接訂了半價家庭票。一共有三張,一張是尺綾的兒童票, 他自己一張,還有張多出來的。沒想好要給誰。
恰巧弟弟回來, 尺言問了問:「你去不去?」
尺尚抬頭看一眼,答道:「去吧。」
去吧?尺綾銳利地想醫生哥哥的心思藏不住哦。他也一定很喜歡去遊樂園吧,只是他不說。
吃飯時刻, 外面還下著雨。從窗口透進來涼涼的風, 夜幕泛暗微藍。
林老師也是冒著雨回來的,外套連著傘被淋得濕透,不斷往下滴水。她在門口甩干, 回來洗手又入座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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