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待客的器具都是淳于將軍封將軍時御賜的,一眼看過去,光華璀璨,楚王膚白,如魏晉名士,自帶風流,在這一片金燦燦中間,也沒流於俗氣,反而更見風姿特秀。
長公主站在帳前久未上前,遠遠站著心裡泛酸,她初到鄯州的時候,可全沒這般禮遇,楚王憑什麼?那張臉嗎?還是那能領十萬軍的魚符?
那魚符的確讓人心動,她從前與楚王針鋒相對,也確有這塊魚符的緣故。
長公主再看向楚王,也熱切了三分,甚至看淳于將軍敬酒也沒那麼刺眼了。
「本宮來西北營的時候,好像只吃到一碗鴨花湯餅,還是藍副將順手做的。」
長公主在楚王身旁落座,一上坐便拔了蹀躞帶上的匕首,慢條斯理地片楚王盤中的肉,片滿一盤後淋了胡椒杏醬後遞給他,「楚王舟車勞頓辛苦了,這盤肉給楚王壓驚。」
藍副將趕著為公主說好話,「這醬還是殿下自己制的呢,選的全是最時興最新鮮的大杏,再好吃不過了。」
在京中,過廳羊都是酒過三巡才上的大菜,楚王沒想到鄯州這邊,甫一開席便是這一道,變蒸為烤也算特色,楚王笑納了。
被這一盤子肉堵了嘴,將士們賞器樂飲酒時,楚王在吃肉;酒過半酣,將軍們圍在篝火邊跳胡旋唱西北調子時,楚王在吃肉。
下半席,太子殿下終於默完論語,上桌吃飯了,楚王還在吃肉。
長公主與他臨案而坐,見他那盤子肉吃到一半便再給他削一盤,自己坐在一旁喝酒,倒也沒人拉她下場跳舞去。
直到太子殿下也捧著盤子要肉,楚王才逃過一劫。
同長安宵禁不同,鄯州的西北營守著國界河,枕戈待旦是常事,這一頓接風宴吃到子時,將士們才帶著滿身肉香三三兩兩回營睡去。
楚王自覺已經把這半生的肉都在今晚吃盡了,人前紙扇輕搖,風度翩翩。
人後單手扶腰,老年踱步。
西北的夜比長安的深,也比淮南的重。
天幕疏星大如斗,夜幕下的鄯州褪去了白日裡精心布置的偽裝,野風一陣急過一陣,顯出些西北特有的強悍來。
鄯州夏夜裡也無蟬鳴,楚王沿著營陣慢悠悠地走,倒是聽見了幾聲獸鳴。
篝火漸熄,喧囂散去,在深黑夜色里楚王卻看清楚了,稚水河岸的無字界碑旁邊,月光朦朧地勾勒出一段身影。
那一片孤寂中,站著一個管彤長公主。
她斜靠界碑,拎著半壺酒,似在賞月。
楚王這才有所感,鄯州營里好箭術的大力士,原來是這樣單薄的一位小娘子。
楚王耳尖,哪怕二人有段距離,也能隱隱約約聽見她的聲音。
「老頭兒,蜀地新供上來的劍南燒春,珣兒偷偷給我帶來的,早先便說讓你嘗嘗我蜀地美酒的,今日補上。」
酒罈開封,香飄十里,楚王在這強烈的酒香氣里恍然,管彤長公主的封地,正是蜀地。
世祖爺曾經的封地,先帝越過一眾皇子賞給了管彤公主,小公主的榮寵,可見一斑。
「阿兄請了楚王來接我回京,不知你想不想回去,不然讓楚王將你搬回去,會會長安故友。」
管彤喝一口,往界碑底下倒一口,好似二人對飲。
她又自顧自地做了回答,「還是算了,面目全非的長安與故人只怕也無顏見你,何必徒增感傷。」
埋在界碑底下這個肯定不會介意,長安里的怕是要夜夜噩夢,不得安枕了。
長公主一口氣喝了半壇,剩半壇隨意擱在地上,好似會有人拎剩下半壇與她共飲一般。
「老頭兒你放心吧,一切有我呢,你原來不也說過嗎,我是大渝福星,天佑吉慶。你想護住的人,你想守住的地方,我替你擔了。」
最後一句,說得極輕,引得楚王向前走了兩步。
他腳下的輕微響聲驚動了長公主。
「誰!」酣酒醉態如潮水退去,長公主眉宇間的凌厲一閃而過,六角風燈被當暗器擲了出去。
楚王無甚風儀地抱頭蹲下,堪堪避過燈籠攻擊。
楚王目光落在燈籠上,對長公主的實力又重新估量,六角風燈何其重,長公主卻能如此輕鬆甩出來,看來鄯州三載,並未虛度。
「原來是楚王,今夜這席可吃好了?」
管彤公主又懶懶倚回去,似笑非笑。
楚王撿起未滅的風燈,這才看清楚風燈裡頭並未用蠟,而是固定了顆碗大的夜明珠,他將那燈籠擱在公主腳邊。
「公主方才好像在和什麼人說話,是這塊界碑嗎?」
他學著長公主的模樣也靠上去,自懷裡摸出個六角玲瓏的漆盒,漆盒打開,是一盒子櫻桃。
「太子殿下一路上一直在說,他的姑母喜歡隨身帶些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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