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知道,這一切不過都是表象而已,畢竟北狄狂風烈日,民風剽悍,哪裡有什麼真正的嬌花能在這地界活得恣肆長久。
「今日來的這大渝貴女,與這人的眉眼有四分相似,骨相也一脈相承,若不是這人之後,也是骨肉至親。」
小國主所指之處,是一方懸掛的絹畫,裱畫的捲軸是北狄最好的白玉,畫中是北狄的白雲天青草地,遠處的浮玉山在雲層里若隱若現。
近處著紫帛圓領袍的小郎君笑得開朗,高高束起的頭髮中間有一股極細的編發,發尾的珊瑚珠像照月花火紅的花心。
而被他搭著肩的女子一襲渝地的青色羅裙,垂眉低目,雖是側臉,卻也能窺見國色天姿,白皙的皮膚像羊奶,被風吹起幾縷髮絲,凌亂地貼在頰邊,流蘇簪子倒是北狄崇尚的配色,紅藍紫綠,奪目得緊。
這渝地打扮的女子是他阿媽,是不論他還是他阿爺都不曾見過的阿媽的模樣,也是阿媽最懷念的往日時光。
小國主由衷道:「由此可見,他還是重視與阿媽的承諾的,派了最親近的人來履約。」
這話取悅了太后,她也不再執著於倒酒,追憶往昔一般,臉上染上點點笑意,「大渝四十八道,三百州府,物華天寶盡匯於她,哪兒還有什麼旁的貴女。」
一聲低喃之後,那點笑意轉瞬而逝,那一雙明眸如珠玉染塵,灰濛濛一片,「可你阿媽,已經被澄白入夢香和金箔琥珀酒朽爛了。」
迷人眼的富貴相鄉里,哪兒有真心可言,北狄小太后那無處安放的少女心事全都在這一冊捲軸上,平時都不捨得拿出來,也根本無法面對。
若不是自己的兒子繼位,只怕還要再嫁小叔做可敦,這醉生夢死的模樣,她連攬鏡自照都許久不曾做過了,哪裡還有臉面同故人相見呢。
「今日也晚了,你且去吧,扎吉今日獵了好肉來,去請你舅父來烤肉吃,謹慎仔細些,阿娘知道你是
會應對的。」
小國主頷首,做慣了的事,自然得心應手。
太后的眼神徒然在這大帳子裡轉了一圈也沒個落處,直到小國主走到帳門口才低低喚他一聲。
「朝澈,尋個機會將那小娘子帶到王庭來給阿娘瞧瞧。」
小國主眉頭一皺,卻並沒有反駁,點頭應下。
心裡卻想著,不說那位小娘子,單說楚王也只怕不會肯。
不過北狄國境,即便是來使,也由不得他們準不準。
年幼的國主與壯年的國舅,雙方都盡力做出一番君臣和睦,共享天倫的和樂之景來。
一頓飯吃得君臣盡歡,哪怕席間提起了朝澈國主那妄圖染指王庭寶座的長兄,也在雙方粉飾之下,談笑而過。
「有舅舅在,我自然是什麼都不怕的。有舅舅替孤盯著那不成器的阿兄,孤再踏實不過了。」
臨別時,小國主親手送上了南邊來的茶葉,「聽說是渝朝的貢品,舅舅和阿娘都喜歡這精細東西,特意留給舅舅嘗嘗。」
倚重重臣,禮賢下士,不外如是。
朗元順笑著收下,「得國君如此看重,卑臣不枉此生,必不辜負這好雀舌。」
小國君的臉沉了沉,他從頭到尾都沒說過這茶是雀舌。
看來這太保之職已經不太能滿足這個有從龍之功的好舅父了。
小國君眸色深深,直到郎元順的身影隱入黑夜,直到努然將厚裘披在他肩上,他才回過神來,輕聲問了一句:「方才送太保離開的,可是那個時時跟在阿娘身邊的女官扎吉?」
努然點頭稱是。
名為陪伴,實為細作,也不知他阿娘是怎麼容忍下來的。
扎吉也的確是在稟報,高大豐滿的北狄女子眉眼低垂,細細回稟:「太保,太后每日只有飲酒薰香,不僅從未插手過國事,也根本不關心其他事,哪怕事關國主。」
朗元順毫不意外,從那樁不順他阿姐心意的婚事結成時起,他阿姐的魂兒便飄到浮玉山去了,只剩這麼一具行屍走肉,隨意活著罷了。
「退下吧,照顧好阿姊,入夢香和琥珀酒而已,北狄還供得起。」
扎吉灰濛的眸子不見任何異色,訓練有素地退下去。
圖倫朝澈沿著議事帳醒了一圈酒,滿腹心事面上不顯,四平八穩地走回了自己的王帳。
才一掀簾他便頭也不回地吩咐努然不許跟進來。
「你為何會在此處?怎麼越過重重把守混進王帳來的?!」
圖倫朝澈的酒氣徹底散乾淨了,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一疊聲地質問道。
換了一襲石榴裙的「慕娘子」,滿頭珠翠在昏暗的帳內生輝。
「慕小娘子」頰上一片緋紅勝過石榴艷色,他行叉手禮站定,看著身條板正,恭謹肅穆。
實則烈酒燒頭根本看不清楚對面的人究竟生了個什麼五官。
「孤,我是說我來北狄王帳見見那位傳聞中的北狄太后,你帶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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