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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瀛從善如流地無視所有人的目光,哀哀切切地回話:「陛下……妾身實在不忍見血,求您召太醫令為陳閣老包紮傷口。」

忠臣死諫求陛下處理妖妃,這妖妃非但不怕,反倒哭哭啼啼地求新帝命人幫他包紮。

眾人頗感意外。

新帝似乎看穿了李瀛的心思,輕笑一聲,允了。

匆匆趕來的太醫令半跪在地上,準備為昏迷的陳閣老包紮額頭,正要將陳閣老放在額頭上的手移開。

太醫令還未碰到那隻手,陳閣老忽地睜開了眼,低下頭,恰好避開太醫令的手,哎呦哎呦地叫喚,一把紅白不一的長髯耷拉下來,看上去痛極了。

「閣老大人倒了!」李瀛驚呼出聲,催促太醫令:「大人便是這般辦事的?」

太醫令似乎明白了什麼,夾在其中甚感為難,顫顫巍巍地抬眸,冷不丁瞧見新帝冷冷地看他,嚇得猛地低下頭去。

他下定決心,一把扶起陳閣老的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開他的手,用素白裹簾擦淨了血,露出稍微有點發青卻並無傷口的額頭。

那血是假的!

滿堂譁然。

李瀛像是看不見其他人精彩紛呈的臉色,喜極,「太醫令大人果真妙手回春。」

沒人想到陳閣老竟敢殿前欺君,眾人面面相覷,都不敢吱聲,唯恐惹得陛下不悅。

新帝神色平靜,看不出一絲怒意,語氣平淡,不怒自威,「好你個陳汶,竟敢殿前欺君。」

陳閣老臉色灰敗,原本好好的一出比乾死諫,結果被戳穿,成了殿前欺君。

他跟隨新帝已久,知道新帝心胸尚可,卻最見不得欺瞞。何況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欺君,若不重罰,以效敬尤,天子顏面何在?

陳閣老苦笑一聲,黯然不語。

新帝正要發話處置陳閣老,在場文官中不乏陳閣老的同僚門生,心一橫,顧不得觸怒天子,欲出面阻攔。

危坐在百官首席的謝雪明亦放下雙箸,似乎隨時準備起身。

「陛下,」李瀛靜靜瞧著各人的臉色,宛如看了一場熱鬧紛呈的大戲,趕在新帝發話之前出了聲,「陳閣老諫言諫的是臣妾,讓臣妾失了顏面,不如讓臣妾來罰他。」

她寥寥幾句話,將陳閣老殿前欺君轉圜成冒犯宮妃,罪名瞬間輕了許多。

殿中人都有些忐忑,不知這妖妃到底想要如何。

新帝也有些好奇她如何破局,漫不經心道:「愛妃說來聽聽。」

「陳大人貴為蘭台閣老,想必文採過人。」李瀛道:「臣妾在閨閣時,曾讀過昔日秦藩王贊隱祖妃劉氏賢德的詩,可憐臣妾如此美貌,卻無人為臣妾作賦。」

說著,她抬起袖子,輕輕拭淚。

在場之人從未見過如此厚顏之人,又不得不承認她確實生得艷質無雙,只怕世間再難覓到第二位。

新帝來了興致,罰陳閣老作詩,既能折一折文人傲骨,又不至於寒了其餘忠臣的心,「便依愛妃所言。」

陳閣老臉色由青轉紅,又由紅轉青,給一個空有相貌無益社稷的女子,簡直就是把他陳汶一世清譽踩在腳下,來回碾了碾。

簡直……無恥!

這讓他以後如何立足于禁林?!豈不是要被那群老古板笑掉大牙。

這瘦小老翁氣得吹鬍子瞪眼,當真有趣。

李瀛壓下唇角欲揚的弧度,沒有再出言刺激他。

陳閣老再怎麼傲骨錚錚,也知道此時萬萬不能拂了新帝的面子,看了一眼笑眼彎彎的妖妃,忍氣吞聲地屈身作揖:「微臣定不辱使命。」

李瀛笑道:「有勞大人。」隨即拂裙坐下。

新帝乜向李瀛,立在螭頭下的德茂眼觀鼻耳觀心,低聲吩咐內侍添了一把錦杌,就放在龍椅下首。

「娘娘,請您上座。」宮女附在李瀛耳邊,聲音不大不小。

李瀛一愣,要她坐在新帝身邊,這是怕她死的不夠快,恨她的人還不夠多。

方才蘭台閣老殿前死諫,無論真死假死,都不耽誤妖妃這項污名嚴嚴實實地扣在她頭上,她已經成為眾矢之的,一旦失去新帝的寵愛,就離死不遠了。

旁人再怎麼恨她都不要緊,保持新帝的興趣才是最要緊的。

李瀛想清楚後,不再猶豫,起身一步步走到新帝身邊,頂著無數道目光,在離龍椅最近的杌子上落座。

她安靜地坐在四足錦杌上,狐裘下的腰身如修竹,挺拔秀麗,沒有倚背後的隱嚢,無聲地與面前滿殿朝臣對峙。而她身後,有且只有他一人,只能依靠他,性命掌握在他一念之間。

新帝望向李瀛的目光蘊含隱隱的興味。

李瀛感受到身後的視線,涼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攏了攏身上的大氅,沒敢吱聲。

看來這位陛下很喜歡看她命如懸絲,被眾人唾棄,視他如救命稻草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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