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這個角度,他分明看見佛龕的白罩子深處,似有兩團影子,像是皂鞋。
少年郎君弓著身子,蜷成一團,兩鬢汗涔涔,汗水沿著鬢角淌下。
滴進領襟內,濡濕了嶄新的皂服。
他不敢動彈一下,甚至不敢喘氣,竭力壓制著呼吸,壓得將近與無。
他聽見娘娘和皇帝說話,聲音柔柔的,不同於對他說話時的慵懶平靜。期間,不時響起謝首揆的聲音,這間寂寥冷清的祠堂,一時竟然擠滿了人。
不能被發現,倘若被發現,他的性命倒是不要緊,只怕牽連了娘娘。
沈諳之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手中的黑鼠,小小一隻,裝滿臟器的軀體像一攤軟塌塌的水,軟軟地陷在掌中,指腹下的脈搏已經不動了。
已經死了。
這雙秀氣的手,往日用來握筆、磨墨、寫文書、給上峰養鳥……現在攥著一隻死透的黑鼠,竟也穩穩噹噹,一脈脈青筋平靜地潛藏在緊繃的肌肉里。
眼前驟然出現一隻靴子,底色紈素,側面勾勒祥雲,磷光若隱若現,矜貴非常。
是誰
不是皇帝,不是娘娘,是……那位謝國公。
接著,透過白罩子下的罅隙,沈諳之看見蒲團上落下一簾淨色衣擺,有人撩擺下跪,跪在供台前的蒲團上。
低頭,叩首。
陰影落下的那一瞬,謝國公昳麗的眉眼在空隙下一閃而逝,分明在笑,一字一句,朝他做了個口型——
藏好了。
沈諳之一動未動,頃刻後,終於察覺有什麼黏膩的液體從指縫間淌下。
是血,黏糊糊的,混著毛屑,以及被碾碎的臟器。
真噁心。
不能被娘娘看見,免得污了她的眼。
李瀛在忐忑。
看著謝雪明躬身跪下,透過襴衫,依稀能看見起落間腰身弓起的棘突,節節分明。
青年權臣朝著謝開府的神像三拜,每每叩首,離那簾白罩子只有不到半丈的距離。
他發現了。
但沒有向皇帝揭發,是為了掌握他們的把柄,讓他們為他驅策麼?
如果是這樣,那未免太簡單了些,她莫名有些不安。
仿佛冥冥之中,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她,等著將她吞吃入腹。
其實嘛,貞潔事小,自由略勝一籌,若為性命,兩者皆可拋。
倘若一直待在內廷之中,又無家世依仗,容顏衰敗,聖眷不再,到最後還不是一個死字。
李瀛想起那枚藏在花泥中的龜息丹,心下稍稍安定。
謝雪明如何想,她琢磨不透。
眼下沈諳之不日到鴻臚寺上任,她趁著這個時機,裡應外合儘早出宮,才是最好的法子。
至於今晚進御,且看內廷那些人答不答應吧。
謝雪明起身,金印輕晃,在淨色衣袍上盪出一粼微光。
他對皇帝道:「先父為驅除夷狄,保衛邊關而死,微臣自當承其衣缽,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你要回陳郡」皇帝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搖頭:「不可,鎬京不可一日無你。」
他還要用謝雪明這把刀,剖去先帝遺留下來的膿瘡,何況陳郡本就是謝氏據地,地處疆埸,占據要塞,與夷狄接壤。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謝雪明在陳郡三十縣、十萬戶人中的影響力。這個關頭讓他回陳郡,無異於放虎歸山。
謝雪明默了一默,輕輕頷首,不再提起此事。
倒是李瀛從皇帝懷中抬起頭,眼睛一亮,側首,殷切地從寬大的箭袖旁看向謝雪明。
要是他離開京畿,那她也可趁機離宮。
畢竟,她真的有些怕謝雪明看她像在看橘子的眼神了。
明明只是輕輕看她一眼,卻給她一種要撕淨果皮,一縷縷剝去橘絡,碾碎果肉,慢條斯理拆吃入腹的危險感。
謝雪明一個輕飄飄的眼神,比起今晚向天子進御,還要更嚇人些。
第47章 這件事或許只有她能做到
銅鏡內花鈿朦朧,點在額頭正中,在一片宮燈的昏黃燭光中,化作一抹赭紅艷色。
李瀛眼帘微垂,望著鏡中的自己,任由背後的青儷在她髮髻上穿上金簪。<="<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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