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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遠處渺遠的梆聲,鸞帳內,一隻略有些蒼白的素手撩開紗幔,細挑的指尖毫無血色,甲面的月牙蒼白得像一輪失色的寒月。

「現在是什麼時辰」李瀛直起身,露出一張蒼白的臉,下頜消減幾分,顯得更加纖秀小巧。

「回娘娘,現在是未時一刻。」青儷一直侯在拔步床矮榻上,連忙回稟。

李瀛點了點頭,又問:「謝國公可在京中」

青儷聞言,神色有些疑惑,

不假思索道:「不曾聽聞謝國公離京的消息。」

謝國公現下是京畿中炙手可熱的人物,二月十五官考過後,京里京外不知多少轄官慘遭貶官,處理冗官雜吏的考薄由他經手批紅,朝廷內外沸反盈天,個個怒不敢言。

倘若謝國公離京,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預備著在路途上設下埋伏。

他還沒走,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朝廷人人自危,百官忌憚,再加上隴西李氏為首的士族推波助瀾,兩相夾擊,她還以為,謝雪明此時應當在離京的路上了。

此事比她想像得還要慢一些,約摸過了半個月,外朝傳來謝國公受命協理韋氏丈量田畝的消息,明面說是協理,私底下都說是天子尋了個由頭,暫且將謝國公調離鎬京,以避風頭。

謝國公離京這一日,謝國公府難得喧囂,僕役備好了車馬,數位京官前來送行,行人泱泱,佇立在夾道兩側觀望。

火紅幡旗飄揚,前頭的盜驪發出一聲嘶鳴,四蹄抬高又落下,帶動高大的輪轂滾動了幾圈,軲轆軲轆地碾過青石板。

自寶蓋車檐垂下刻著謝氏族徽的和闐玉,紫玉流轉華光,窗牖上暗色紗幰飄動,時隱時現的縫隙內,露出車內郎君的側顏。

清冷,淡漠,不帶情緒。

就在前幾日,謝氏埋伏在各處鎮甸的探子傳來消息,韋氏在丈量田畝的過程中謀取私田,將當地佃農肥沃的黑土地定為下等旱地,要低價收為官田,以致於激起民憤。

他此行,看似為了避風頭,實則是要將事情鬧大,鬧到無可收拾,上達天聽為止。

由於路程較遠,一切從簡,除了必要的箱篋衣匣,以及公文案牘以外,他只帶了一對鷙鳥,一圓一瘦兩隻鷙鳥待在各自的籠子裡,互不理會。

籠內鴞號聲聲,籠外車帷捲起,露出一框鎬京的天色,水墨似的蒼穹當頭壓下,雲翳深深淺淺地浮動。

鎬京,要變天了。

一個名字再次掠過心頭,不是至高無上的皇權,也不是血脈相連的親緣,而是……李瀛。

謝雪明握住金籠,凝著裡面無知無覺地撲朔的鷙鳥,輕輕笑了。

白日裡,謝國公的車隊便出城了,現下是子時三刻,約摸這個時辰已經出了第一道關隘。

李瀛聽到這個消息,借著帳前燭光,從心衣夾層摸出一紮紙包,倒出藥丸,毫不猶豫咽下,本就蒼白的面色更加慘澹,唇也褪盡血色,呼吸輕到將近於無。

坐在榻邊的青儷滿眼心疼,卻不便阻攔,低聲道:「娘娘,您先睡下,一切交給奴婢,保管待您醒來,咱們都出了城。」

說著,她俯身為李瀛蓋好被衾,看著娘娘合上眼帘,顫動的長睫歸於平靜,深深吸了一口氣,久久靜坐,等了半刻鐘,才起身朝殿外走去。

「來人!快傳御醫!」寂靜夜色中,往日溫和平靜的女聲此刻變得驚慌失措,尖利刺耳,驚動了在殿外守候的一眾宮人。

看門的小黃門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一睜眼便看見一向穩重端方的掌事宮女鬼魅般地立在面前:「快取了宮匙開門!派人去叫御醫!」

青儷面色蒼白,眼角帶著淚,黑漆漆的眼,倒映著宮燈昏黃的光。

小黃門慌忙爬將起來,只見四面人影幢幢,玉芙殿的宮人都已醒了,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得神色張皇,各人披著外裳,手裡提著一盞小燈,燈火輝映,照出一張張驚慌失色的面孔。

好容易有人去取了宮匙,哆嗦著打開一扇扇青瑣門,兩位小黃門合力托住門環,推開了最外面的一扇門。

宮門在夜色里洞開,黑闐闐的,一直通向黑暗,活像是吞人的巨口。

等了一刻鐘,前去請太醫的宮人形單影隻地回來了:「青儷姐姐,太醫院那邊說半刻鐘前,擷芳殿的宜嬪娘娘突發急症,叫走了當值的太醫,眼下太醫院無人可用……得等到明日卯時。」

宮人喘著粗氣講完這番話,一抬頭便看見了青儷蒼白的臉,分明是陰涼的春夜,鬢角卻滿是汗水,眼裡閃著淚光。

青儷咬牙道:「再派人去擷芳殿請太醫過來。」

她的面色太過難看,宮人連忙應了,顧不得宮中夜晚不得喧譁的規矩,發足沿著宮道往外急奔。

那位前去擷芳殿求醫的宮人還未歸來,便有一伙人先行來到了玉芙殿,為首的尚宮手中提燈,望著數張慘白的臉,蹙眉道:「皇后聽聞玉芙殿出了事,特地命奴婢帶御醫前來看望。」<="<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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