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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至天色破曉,大理寺的仵作終於來了,竟然有兩位,青儷心下一片冰涼,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袖。

皇后輕輕看她一眼,目光平靜淡漠,宛如明鏡,似乎能窺探人心,直看得青儷按下心思,不敢再動。

一炷香時間過後,兩位仵作從東梢間出來,手中的銀刀微閃,有人眼尖瞥見,方才還乾淨無垢的銀刀蒙上了一層血色,是褐色的,不像是活人的血。

「李妃娘娘死於四個時辰之前,病重身亡。」仵作神色哀慟,向皇后稟報。

皇后點了點頭,臉上看不出意外之色,淡聲對青儷道:「你進殿為你家主子正正衣冠。」

不等皇后話音落下,青儷連忙叩頭謝恩,直起僵硬的身子,疾步走入東梢間,鸞帳兩側垂落的紗幔還維持著原來的樣子,看不出有何變化。

揭開慘白紗幔,青儷看見娘娘衣袖外的手不見傷痕,光滑如初,那兩位仵作……根本沒有動手。

一個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念頭浮現在青儷腦海中,是皇后娘娘幫了自家娘娘。

她顧不上細究其中緣由,仔細替娘娘整好衣冠,攏起散亂的髮絲,用玉櫛梳好髮髻,戴上副笄六珈,最後理了理袨服,展平綢緞上面的褶皺。

期間有宮人進來換燭,一支支白燭在寅時微明的天色中燃燒,四面掛起長明燈,在風中輕輕盪開,紗帛相撞。

一片混亂的嘈雜中,外面傳來聲響,是小黃門在通傳:「鴻臚寺主薄到——」

穿著皂服的郎君快步走了進來,神色肅穆,餘光措不及防窺見立在屏風後的皇后,當即拂衣下跪。

皇后打量他一瞬,若有所思,隨即命他起身,放他進了東梢間。

長明燈幽幽地燃,燭身一截截地矮了下去,外頭天穹上不見日光,一片烏黑的墨在天邊鋪開,雨又要下了。

宮道上,一位宮人迎著風,衣袂翻飛,急匆匆地踏入擷芳殿,趕著將打探來的消息告訴自家主子。

「李瀛……」李纓攥住帕子,一夜未睡,眼下透著淡淡的青,眼睛微微睜大,似是不敢置信:「死了」

「李妃已經……薨了,」見到自家娘娘這般模樣,宮人一時嚇得說不出話,好半響,才猶豫道:「聽說,就在昨夜子時,李妃便出事了,玉芙殿的人匆匆忙忙地去太醫院求醫,結果……」

這個消息被自家主子提前得知,借著突發急症為由,派人將當值的太醫請來,以致於玉芙殿那位不治而亡,就在昨夜子時四刻,薨了。

一向端方持重,行事一絲不苟的李纓驟然癱坐在圈椅上。她們說,李妃薨了,什麼叫李妃薨了

這兩個詞不斷地在心內閃動,卻怎麼也連不到一塊去,李瀛,死了,怎麼可能

阿娘不是說,李瀛是狐妖轉世,生來就是蠱惑人心,攪弄風雲的麼,怎麼可能,生了一場病,這麼容易就死了

殿內的支摘窗被風揭開一道縫,一線冷風吹進來,吹得妝奩前的紅紙嘩嘩飛起,艷麗單薄的紅,輕飄飄地越過李纓的眼前。

那些被她刻意遺忘的記憶紛至沓來,少時,那個扎著垂髫的小姑娘坐在馬場竹棚下,托著腮看她在馬場上賽蹴鞠,眼睛亮亮的,追逐著她的身影,周圍一片靜默,她一個人拍掌拍得很響亮。

那時自己贏了蹴鞠,隨意用馬鞭捲起彩頭,拋進她懷裡,小姑娘笑著抱在懷裡,如獲珍寶,還不忘高聲喊道:「謝謝大姐姐——」

那道稚氣的聲音消失了,四面只剩風聲,紅紙沿著驟然大開的窗欞飛了出去,一片片飛紅散盡,了無痕跡。

李纓沒有流淚,她站起身,平靜道:「我要去玉芙殿。」

到底是生是死,又是如何死的,總要讓她的二妹妹死個清楚明白,水落石出。

李纓來的時候,那位鴻臚寺的主薄一身烏黑皂服,正在給供台點燈,四面長明燈高懸,雪白的燈紗寫著看不懂的晦澀經文。

僧人跪在蒲團上,低聲誦經,口中喃喃,字字句句,都是要讓逝者往生。

經幢飄飄蕩蕩,像是懸在橫樑上蒼白的影,一道又一道,交織,游離。

李纓走到他面前,道:「我要見李瀛。」

沈諳之借著燭光辨了辨她身上的服飾,先俯身作揖,隨後才道:「這位娘娘,李妃已經入棺,皇后娘娘吩咐一切從簡,今日做完發事,明日便送往驪山發喪。」他繼續道:「您想見她,該早些來才是。」

李纓直覺其中必定有蹊蹺,冷冷地盯著眼前的皂服京官看,沈諳之垂首,並不與她對視。

「本宮見不了,還有人能見。」擱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話,李纓不做停留,拂袖而去,只留沈諳之一人立在玉芙殿新布置好的靈堂內,手中擎著白燭。<="<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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