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課時見她精神萎靡,陸諱有些很鐵不成鋼地敲了下她的冪籬,冷聲道:「你既不想做那金絲籠里的鳳凰,便是連這點苦頭都吃不下麼?」
連日風寒,唐瓔的腦子本還有些迷糊,猛然聽到這句話,嚇得她趕緊她抬起了頭,「老師…」
陸諱冷哼一聲,將手中的《尚書》往前一擱,「你歇在家中這幾日,陛下將我喊去宮裡訓了一頓,斥我為師太嚴,不體恤你的辛苦,還將你的身份告訴了
我,吩咐我好好『照顧』你。
唐瓔一驚,旋即升起一陣疑惑,陸諱將皇宮比做金絲籠,將皇后比做不得自由的鳳凰,他既然知道後宮的苦楚,緣何還要將自己的女兒送進去呢?
這話她卻不好問出口,畢竟陸諱上是黎靖北的老丈人,下是皇帝的臣工,怎樣都和她這個局外人無關。
也罷,連自己女兒成親都能跑出去遊山玩水的人,能是什么正經人。
見夫子還在氣頭上,唐瓔只能恭順地笑了笑,「多謝老師關懷。」
又道:「學生曾聞老師您少時即嗜學,家中清寒,無從購得文房四寶,遂以石為筆,土為紙,于田野鄉舍間刻鏤文字,這一寫就是十幾年,就算您暮年時已位極人臣,為借喜愛的孤本,仍不惜於寒冬臘月間徒步五十里,才堪堪以誠意之心求得五日的借閱期限,五日期到,您又冒著風雪徒步給人家送了回去,如此堅毅之姿,當得吾輩楷模。」
她頓了頓,將案几上的《尚書》翻開,恭敬地遞給陸諱,「您於暮年尚能冒雪行五十里山路,區區風寒,於尚在壯年的學生來說委實算不得什麼。」
陸諱聽完這才展顏,眼角滿是蒼老的細紋,接過書卷,盯著她笑得慈愛又威嚴,「孺子可教。」
「你也不必過於焦慮。」他撫須輕笑,「咸南開朝的四位元老,各為名師,一生學子無數。劉澤騫曾培養出進士三百六十餘人,鍾謐兩百四十餘人,朱明鏡一百七十餘人,而老夫培養出來的進士共有三百九十餘人,其中狀元三名,榜眼四名,探花一名,數量皆在其他三位之上,所以你也要對自己的老師有信心。」
陸諱看向唐瓔,眉目疏朗如清暉,亦有驕傲之色,「我教出來的學生就沒有廢的,更何況...」他的眼神變得揶揄,令兄曾是嘉寧年間最年輕的狀元,同為忠渝侯子嗣的你,又怎麼會輸?」
唐瓔一愣,抿了抿唇,終究沒說出什麼,低頭應了句:「是。」
下了學,喜雲又來找她了,「章大人,陛下喚您去一趟。」
唐瓔皺眉,胸中升起一股煩悶之意,都快過年了,各部都忙得不可開交,當皇帝的就這麼閒的慌嗎?
第43章 第四十二章「你既當了官,那就是外臣……
喜雲見她的臉色不大好,小心翼翼地遞給她一隻湯婆子,「大人,您風寒方好,拿著暖暖身吧。」
那湯婆子乃青銅所制,上刻麒麟瑞獸紋,佐以金絲纏繞,唐瓔在東宮生活數年,一看便知是大內之物,不用猜也知道是誰的手筆。
喜雲見她許久不接,心裡便有些打鼓,生怕差事辦砸了,只得硬著頭皮道:「昨日小年夜,陛下讓奴婢傳大人進宮用膳,奴婢去了您的官舍,您卻不在,後來奴婢打聽到您今日一早就入了書院,便來這兒候著了。」
唐瓔一愣,昨日她離開美人齋之後就直接去見了孫少衡,是以並不在官舍內,未曾想喜雲還前去尋過她。黎靖北雖不苛政,但御下極嚴,喜雲此番若不能將她帶進宮去,回去後少不得要挨上幾板子。
都是手底下當差的,辦點兒事兒也不容易,唐瓔接過湯婆子,嘆了口氣,「陛下召我何事?」
喜雲見她態度微有鬆動,默然舒了一口氣,喜笑顏開道:「新年將至,陛下昨日便罷了朝,原想著邀御史一道入宮用膳,只可惜您昨夜並不在官舍內,陛下便於今夜親自下了廚,做了幾道您愛吃的菜,等著您入宮小聚。」
他說完,見眼前的女子又不做聲了,心焦起來,「大人,過幾日宮中連著還有幾場大宴,屆時諸臣工、妃嬪皆會參與,陛下抽不開身,開年後還要巡視三軍、祈福祭天,是以整個年關能見您的日子也就只有近幾日了。」
這番話說的可笑,她莫非還要把這施捨般的憐愛當作一種寵幸?黎靖北未免也太小看她了。
唐瓔頗覺好笑,語氣也變得尖刻,「用膳事小,陛下既如此繁忙,倒也不必特意喊上我。更何況,我既已入仕,當屬外臣,一介外臣獨身入內廷陪聖上用膳,傳出去怕是有些不妥吧?」
喜雲聞言愣了愣,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唐瓔說的在理,宮闈禁地,外臣非急事不可擅入,陛下上回單獨召她入御書房已是逾矩,若是讓林歲那干守舊的老臣知道了,還不知道要如何「勸諫」。
喜雲不明白的是,陛下為何始終放不下這位廢妃。
想當年,太子妃離宮後,陛下好似也沒什麼變化,只是比以往更加勤政了,更陰狠了,也更寡言了,摺子一批就是一整日,常常伏案至深夜,宵衣旰食,夙興夜寐,手腕狠起來後,底下反對的聲音自然越來越少,他也越來越像一個真正的帝王。至於唐瓔這個人,兩載過去,他都有些記不清她的樣貌了,便以為陛下也忘了,直到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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