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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朝,黎靖北召來中書舍人,令他當著諸臣工的面起早了一紙詔令。

詔令的內容是根據董穹的密疏來擬定的,並未通過內閣的票擬。鍾謐等人隱隱有些不安,直覺這封密疏與之前被他數度封還的聖旨有關,卻又因其為「密疏」的關係,不敢貿然打探皇室隱私。

一刻鐘後,詔書擬好了。

司禮監的太監拿來御印,恭敬道:「陛下,請用印。」

黎靖北凝視著詔書,上面是中書舍人的字跡,一筆一畫,工整而遒勁,其上的每一個字符,都凝結著他數年來的心血。思及此,他喉頭一緊,取印章的手竟微微有些顫抖。

御印落下後,聖旨會被發往全國各地,屆時各省各府,各州各縣,那些明面上的忠君之臣,亦或是蟄伏在暗地裡的擁躉,將如萬箭齊發,一同蜂擁而上,為他造勢。他們是改革的先行者,輿論的導向者,新政的服從者,他們會用盡一切手段來約束下面的人,或立忠,或規訓,或嚴懲,或褒獎,以保他的政令暢通無阻。

母后,就是今日了麼?

這一日他等得太久了。

皇帝拿起御印,方準備落下,守殿的太監闖了進來,「啟稟陛下——」

黎靖北皺眉,將御印放至一旁,一雙銳目倏然掃向他,寒聲道:「何事?」

「照...照磨所的章大人,此時正在殿外候著,說…說是有事要奏。」

太監的聲音有些顫抖,背上早已冷汗涔涔。

陛下昨日特意交代過,今早的朝會十分重要,萬不可出差池,今日來的若是尋常臣工便罷了,他大可三言兩語將人打發走,可偏偏是那位章大人…...陛下曾吩咐過,若是章大人求見,必須及時通傳,不論晝夜,違者重懲。

風和日暄,晨光熹微,室外氣溫正好,可黎靖北的心卻如墜冰窟。

今天是他的大日子,早朝過後,一切都會塵埃落定,他的詔令不會再被內閣封還,六部再也不能發出任何反對的聲音,御璽落下的瞬間,一切將會水到渠成。

回想起她昨日看完密疏後負氣而走的身影,黎靖北握緊了拳。

他何嘗不知道她今日是來毀他心血的,她如此不知尊卑,盛怒之下,他按宮中法度,理應把她轟出去,再行杖刑,以儆效尤......可外面那麼冷......她前幾日才受過刑......膝蓋還落有寒疾......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是聽見她的名字,想著她受過的那些苦難,那隻按在御印上的手就突然就頓住了,等回過神來時,那句「讓她進來」早已脫口而出。

唐瓔手持竹木笏板,踏著太和殿上的金磚,一步復一步,從分列的百官中走向御前。

耳邊划過林歲的譏諷聲,「挨了打也不知道長記性。」目之所及,是諸位大臣形色各異的眼神,有諷刺的,有戲謔的,有懼怕的,還有嫌惡的。

迎上這些形形色色的面孔,這一刻,她突然就想起了姚半雪的那句「百官懼你,卻也憎你。」

這話沒錯,她一介七品都事,在建安無權無勢,卻連自己的上級都敢彈劾,而被臀帳後沒多久,又敢再次犯顏直諫,這樣的人,如何叫他們不懼?

百官皆非完人,是人就難免行差踏錯,授人以柄,這樣的人,又如何叫他們不憎?

怕?怕就對了。

唐瓔來到御前,向座上的君王行了個大禮。

黎靖北直直地盯著她,態度冷淡,「章御史所諫何事?」

唐瓔高舉笏板,朗聲道:「臣要彈劾陛下不念民艱,苛待女子,為政不仁!」

此言一出,眾臣譁然,就連姚半雪和墨修永都朝她投來驚異的目光,黎靖北更是面沉如水。

百官中傳來一聲咳嗆,「寒英——」

是宋懷州的聲音,他似乎還生著病,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卻又隱含擔憂。<="<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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