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寄琴接過團扇,手搭在扇面上,玉指一一撫過上面的湖水,荷瓣,鷺鷥,金魚,最終停在湖心的一對鴛鴦上,若再仔細些看,那緊緊相依的一對體態相似,身上都長著蒼褐色的羽毛,分明不是什麼「鴛鴦」,而是兩隻雌鴛。
宣娘曾告訴唐瓔,孫寄琴去美人齋挑選嫁妝時鬱鬱寡歡,直到她的「貼身丫鬟」拿出那柄團扇後才展顏,恐怕那時便是月夜在藉機表露心跡。
「你為何敢肯定東西在我這兒?」
饒是事情已然明了,孫寄琴卻依舊十分警惕,「密信既然是仇大人截獲的,真本自然也在他手裡,仇大人遇害後,信便只可能被兇手拿走了,既如此,章大人過來找我何意?」
唐瓔抿唇,忽而一笑:「自從方才進門後,臣向娘娘討要的始終是『月夜留在娘娘這兒的東西』,娘娘為何敢篤定『那東西』就是仇大人密信的真本?」
孫寄琴深呼出一口氣,手指抖得更加厲害,嘴上卻依舊不依不饒,「仇瑞截獲密信的事兒後宮不知,在前廷可是鬧得沸沸揚揚。你既知我與花朝的關係,又知仇大人與花朝同朝為官,交情匪淺,那麼我通過花朝知道一點兒朝廷上的事兒又有什麼奇怪的?」
「娘娘這話真是漏洞百出。」
唐瓔無奈地笑了笑,「月夜既然與仇大人『交情匪淺』,那麼那封密信為何一定是被殺害仇大人的兇手拿走了,就不能是仇大人將之託付給了月夜呢?」
孫寄琴聞言臉色劇變,她萬萬沒想到唐瓔會猜到這一步,正思索著反駁之詞時,唐瓔已經把懷疑引到了她身上。
「據臣所知,十二月初七那日,月夜於戌時在茶樓見完仇大人之後,隔日卯時才去了柔音布莊,從戌時到卯時,中間有足足五個時辰的空缺,您說她會去哪兒?」
孫寄琴的心開始猛然跳動,呼吸也變得急促,她似乎有預感,知道唐瓔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果然,唐瓔接下來的話印證了她的猜想:「在那般緊急的情況下,她只會去最信任的人那兒,將最重要的東西託付之,而那『最重要的東西』,想必也只有密信的真本了。」
當自己費盡心思掩蓋的一切被人血淋淋地挑破時,孫寄琴渾身開始顫抖,骨頭似乎再也支撐不起身體的力量,「咚」一聲癱軟在地。
孫少衡上前去扶,卻被她一手揮開。
「別碰我!」
她支撐著身體,緊緊地抱住自己的頭,思緒逐漸被拉回那個混沌的夜晚。
那夜亥時,花朝匆匆從外面趕來,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慌張,慌張中甚至還帶了些愉悅。
「阿琴,我們的機會來了,你簡單收拾一下,過幾日我或許能帶你離開。」
她先是疑惑,而後震驚,最後內心竟生出了一陣連自己都說不出來的慌亂。
花朝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還在一旁兀自興奮道:「我今日在宮外見到了仇大人,他同我說了一件大事兒,此事若是屬實,我就去向陛下檢舉,那可是天大的功勞!屆時論功行賞,我便趁機懇請陛下尋個理由放你出宮!」
見花朝如此開心,她內心也跟著歡喜,那陣歡喜稍縱即逝,很快又被其他更為複雜的情緒所取代。
回想起嫁給黎靖北的那些日子,從東宮到後殿,從選侍到昭儀,隨著太子的登高,她的生活也跟著水漲船高,身邊僕從環繞,吃穿不愁,夏有冰盆祛暑,冬有銀炭暖身,她不知道跟隨花朝浪跡天涯的日子會是怎樣的,更無法想像自己從錦衣玉食到荊釵布裙的模樣。
她承認,在聽到「出宮」二字時,她慌了。
可笑的是,身為狀元的花朝甚至願意為了她入內廷做侍女,而她卻因為懼怕未知,連與她奔赴自由的勇氣都沒有,她為自己的貪慾不齒,卻又不敢將自己真實的想法和盤托出,因為她也同樣深愛著花朝,儘管這份愛是如此自私。
臨別前,花朝交給她一封信,信紙的一角有個小洞,似是被箭矢穿透過。
「我還要去證實一些東西,這封信非常重要,你保管好,切記,千萬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信的存在,春蘭也不行,明日午時我若還未回來,你便將此信銷毀。」
不知為何,她竟隱隱感到一絲不安,「會很危險嗎?」
花朝如往
常一般摸了摸她的頭,凝視著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認真,「我不想騙你,此事牽扯重大,事成,我能帶你離開,事敗,我或有性命之危,所以你萬萬不可對外聲張,知道了嗎?」
聽到「性命之危」幾字,孫寄琴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嘩啦啦往下落,沾濕了衣襟。
她哀求道:「阿朝你不去好不好?」
花朝心疼極了,抬手替她拭乾眼淚,又在眉心落下一吻,安撫道:「阿琴乖,聽話,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辣笔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