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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緩緩升起一股惶恐,猛然抬頭,只見高坐上的君王正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他,眼神沉凝,猶如看一件死物。

在晨輝照不到的暗影里,君王輪廓鮮明,五官挺翹,那雙風情萬種的狐眸里既沒有憤怒,也沒有失望,只有陰毒與狠戾,令他無端生出一陣被蛇咬住咽喉的窒息感。

羅匯呼吸一沉,感受到自己的小腿逐漸軟了下去。

朝日初升,金輝浮起,羅匯被錦衣衛帶出殿門後,唐瓔復又講起案件的始末。

「李有信入獄後沒多久,壽御史忽然就被人舉報貪墨。陛下得知後,即刻命錦衣衛去查,經過幾番搜索,錦衣衛在其老宅中搜出白銀數萬兩,地契十餘張,可謂『證據確鑿,由此......』」她頓了頓,眼神掃向傅君,「壽御史被關至刑部大牢,由傅大人親自審理……」

唐瓔曾問過孫少衡,那舉報之人名叫袁慎,是錦衣衛的一名小旗。關於壽安康「貪墨」一事,據袁慎所說,是他去壽家老宅拜訪時偶然發現的。

袁慎與壽安康同為福州老鄉,兩人回家祭祖時偶爾會互相走動,那些所謂的「贓物」據說就藏在壽安康後院的枯井裡,袁慎發現後不敢耽誤,連夜趕回建安,可就在他舉報完壽安康的次日卻「不慎」驚了馬,最終失足而亡。

當然,這只是刑部和錦衣衛那邊的說法,唐瓔一聽就覺得十分不對勁。且不說壽安康不會蠢到明知井裡藏了贓款還毫無防範地將人請進後院做客,便是這袁慎死的時機……她垂眸,也太過湊巧。

「隨後,因壽御史所『貪』巨著,陛下特意派了大理寺少卿董穹前去調查,哪料董少卿有心無力,查案的過程中被人百般阻撓,以致此案審了一年多都沒個結果。」

說罷,唐瓔瞥了眼董穹的堂官齊向安,續道:「見董少卿那頭始終沒個音訊,陛下欲召集九卿圓審,此時卻突然得知刑部在尚未通過大理寺覆核的前提下就已經將人殺了,不由震怒,傅大人卻解釋說——壽御史的死刑是陛下批准過的。」

傅君站不住了,跳出來辯解道:「章御史有所不知,為了不犯忌諱,刑部在處決犯人前通常都會對死囚改名,例如『馮福』改為『馮污』,『許吉祥』改為『許衰』,而壽御史之名『壽安康』三字皆含吉祥之意,遂被我刑部的某位官員取了個『賴濁』的諢名,只是這『賴濁』……」

他抬頭偷覷了黎靖北一眼,聲音越來越低,「卻跟另外一位同樣被改了名兒的死囚重名了,那死囚生前罪大惡極,殺人無數,原就在刑部的處決名單上,刑部將那名單呈給陛下後,陛下加蓋完御印,我等才敢動刑。原本只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兒,可壞就壞在有兩個『賴濁的存在』,加之司獄在行刑時又不慎弄錯了人,才讓壽御史......」

「傅大人之意,此事倒像是朕的過失?」黎靖北狐眸微眯,睨著傅君沉聲道:「你的意思是朕誤蓋了御印,才使壽御史有此一劫?」

傅君趕緊搖頭,跪下顫抖道:「陛下恕罪!臣絕無此意!壽御史之死,實乃刑部之疏忽!臣之疏忽!」

他先將過錯引到自己身上,隨後話鋒一轉,慨然道:「是臣御下不嚴,竟叫手底下的人出了這樣的差子,請陛下責罰!」

言訖,未等黎靖北開口,他又補充道:「只可惜......替壽御史改名的那位員外郎,數月前突發心梗不幸暴斃家中,臣便是想罰也罰不了了,而那位弄錯人的司獄,終是因員外郎的過失而受累的,臣便未對他動刑,只讓他自己辭官回了老家,至於壽御史的家眷……」他垂首作悲憫狀,「臣已自掏腰包安頓打點好,以告慰壽御史在天之靈。」

如此一來,竟是無人可查......

傅君這番話的意思很明顯,壽安康的死就是一場意外,且這場意外還是由那位「心梗去世」的員外郎「不慎」造成的,至於他本人,頂多不過擔個治下不力的罪名,皇帝即使有心降罰,卻也不得不看在他自掏腰包安撫壽安康家眷的份兒上從輕處置。

唐瓔暗自佩服,不得不說這個傅君雖然年紀輕,心態差,說話行事上卻老練周到,不僅三言兩語就將壽安康的死糊弄了過去,還為自己博了個清廉的美名。

不過也不難想,傅君原本只是漳州一商賈之子,若是沒點兒本事也不會被李有信挑中,成為一州知府的乘龍快婿,隨後更是借著齊向安的力量一步步爬到了刑部尚書的位置。

既然改名的員外郎已死,傅君又不願承認,說再多也是枉然,唐瓔不欲與他再辯,朝黎靖北的方向一揖,道:「臣想先說說月夜之死。」

黎靖北點頭。

唐瓔斂袖垂眸,道:「敢問陛下,月夜被調到外廷後,是否曾為您呈送過刑部的處決文書?」

黎靖北看了傅君一眼,似笑非笑地點頭,「不錯。」

傅君心下一驚,直覺想說點兒什麼,卻發現腦子裡一團亂麻,直到——

臣猜測,月夜在替您呈送文書的途中,或是覺察出了不對勁,卻囿於缺乏證據,遂只能私自調查,卻恰巧在此時碰到了從城郊往回趕的仇大人。」

「哦?還有此事?」<="<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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