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兩名羽林衛聞聲趕來,他們是皇帝派來守護書院的親兵衛,自然也聽仇錦差遣。
「仇大人有何吩咐?」
仇錦指了指地上的李悅,「將此人『請』出書院。」
「是!」
說罷,兩人一左一右架起地上的李悅就往外走,她卻猶自不服,一邊被人掣著一邊罵:「李書彤你什麼人你自己心裡清楚,懦夫!白眼狼!」
就在李悅被拖離書院的一瞬間,李書彤回了頭,淡聲道:「我知你先後喪父又喪夫,心中定然悲痛至極……」
她笑了笑,露出明媚的眉眼,光華璀璨,「可是這與我又何干呢?」
隨著羽林衛走遠,李悅的痛罵聲也逐漸消失,她方收拾完行囊,正欲赴宴,卻聽見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你後悔嗎?」
轉過頭,是唐瓔無悲無喜的臉,她聽見她問:「李知府的事,你後悔嗎?」
李書彤頓了頓,繼而一笑,「你在說什麼?」
唐瓔搖頭,疲憊地閉上眼,「一年前,我帶著你們上殿彈劾傅君,你曾在大殿上痛斥李知府攀附權貴,拋妻棄女云云,可我如今想來,李知府作為丈夫定然是不合格的,可作為父親,倒也未必有你說的那般不堪。」
李書彤呼吸陡然一沉,看向唐瓔的眸色變得複雜,她從未想過自己死守的秘密會有被人堪破的一天。
那日在太保殿上,她那番「父親從小偏心幼女」的說法其實是違心的,還有那番「縱容其『後妻』在外散布謠言,讓其嫡女李書彤變成了眾人口中的『外室女』」的指控也是假的。
齊素怡固然散布過她是外室女的謠言,可父親知道後也並未姑息。他不敢與齊向安抗衡,無力懲罰齊素怡,便選擇對其避而不見,任她如何哀求也絕不回頭,這一疏遠就是一輩子。
憑心而論,父親固然疼愛李悅,但其實也很愛她。
脫離李家後,她曾無數次對外宣稱她是因父親的苛待才主動和李家切段關係的,然而事實並非如此,主動的人其實是父親。
彼時,他得知自己即將大難臨頭,為保護無依無靠的長女,親自將她逐出了家門。
臨走前,父親拿出一袋銀子,臉色十分疲憊,「書彤……這是阿父為官多年攢下來的積蓄,都是乾淨的,你……莫嫌少。」
他望了望北邊的天,渾濁的瞳孔中倒映著擔憂,「此去路途遙遠,建安又是個銷金窟,這些錢,你省著點兒花……」
那一刻,李書彤頭一回直觀地感受到了父親的衰老。
她很清楚,那些銀兩是父親為他自己準備的跑路錢,臨了卻毫無保留地給了她。
心底里有一個聲音在吶喊——「阿父,跟我一起走吧。」
可最終卻沒能說出口,她深知父親不會答應,他必須留在漳州,不僅是為了不拖累她,更是為了保住傅君,給李悅留一條生路。
手裡的錢袋沉甸甸的,李書彤說不清心裡的滋味。曾幾何時,李有信也是個好父親,好丈夫,在他貪念未起前,在齊素怡尚未介入李府前……
三口之家,母親善於籌謀,父親溫和博學,女兒聰慧懂事,他們也曾是恩愛和諧的一家,全因父親的一念之差。
思及此,她接過錢袋,心中最後一絲愧疚消弭於無形,俯首跪地道:「阿父保重,書彤就此別過。」
她說完這話,李有信突然就笑了,溝壑縱橫的臉上滿是慈愛。
「在建安照顧好自己,為父祝你前程似錦。」這是父親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想,父親是了解她的。
他深知女兒同她母親一樣志在青雲,便毫不猶豫地放她走了,一如當年他允她母親離開時那樣。
大女兒離開後後,他便回家將傅君的信件全部燒毀,被擒後,又將販售箭美人的罪名盡數攬到自己頭上,最後在獄中草草自盡,保全了小女兒一家。
他李有信一生惡事做盡,從來都不是什麼好官,更算不上什麼好丈夫,到頭來唯一沒有辜負的,卻是自己的兩個女兒。
李書彤快然一笑,若是讓父親知道傅君的倒台還有她的參與,不知他在天之靈會作何感想呢?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她既然走了,就永遠不會回頭。
章寒英即將獲封四品御史,她不能得罪,遂微微一笑,反問:「我後悔什麼?後悔沒早點兒和他斷絕關係?」
李有信既然有罪,那她就是罪臣之女,若她以罪臣之女的身份苟活於世,莫說當官,連平頭百姓都做不下去。
這層父女關係,必須是由她主動切段的,且她從今往後註定只能以詆毀父親的名譽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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