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瞬,那聲音又變得沙啞,「唐瓔,你這般自毀,究竟是想報復誰?」
唐瓔皺眉,方欲辯解,一隻玉手將她輕柔地按到了軟椅上。
「坐下。」
落座後,腰間痛感稍減,她抬頭望去,卻見手的主人微微顫抖了一下,眉頭蹙緊,額間汗珠如雨落,應當是疾走過來時不慎牽到了傷口。
「喜雲!」
唐瓔一凜,急呼出聲,一轉頭,又對上那雙漂亮的狐眸——黎靖北抿著唇,正面色複雜地看著焦急的她。
喜雲很快趕來,見黎靖北神色有異,忙扶著他去龍床上躺下,又著人去喚了御醫。
半刻鐘後,太醫院的龍御醫趕了過來。
「只是疾走時不慎牽動了舊傷,陛下安心,並無大礙。」龍太醫放下黎靖北的衣角,恭敬道:「傷處滲了些血,為防感染,臣為陛下重新上藥吧。」
黎靖北未著多言,只是淺淺地「嗯」了一聲。
一旁的唐瓔有些尷尬,整個上藥的過程黎靖北就那樣直挺挺地躺著,也沒叫她出去。
背對著君王不合規矩,可若是正對著……
躊躇間,龍太醫已經替黎靖北除了上衫,那副令人血脈賁張的後背就這樣大剌剌地闖入她的視線。
黎靖北的肩背寬闊,肌理勻稱,脖頸修長,蝴蝶骨處溝壑明顯,顯得遒勁而誘人。
饒是與他同床共枕過的唐瓔亦感到有些不適,方欲挪開眼,目光卻很快被他背上的疤痕所吸引。
黎靖北的肩背上,臥著大大小小數十道傷疤,有深有淺,縱橫交錯,有些是打仗時落下的,而有些……卻是因她而起。
整個背部大面積的灼傷,是他救她出火海時留下的。
左肩處一條長長的貫穿刺傷,是他為她在蒔秋樓擋的刀。
腰背處深褐色的痂塊,也暗示著主人曾經被杖得血肉模糊。
唐瓔忽覺眼眶酸脹,一陣又一陣愴意壓在她胸腔內,直讓她呼吸不能。
龍太醫走後,她將軟椅挪得近了些,凝視著那些猙獰的瘡口,回想起東宮的日子,低喃道:「陛下待臣恩重如山,您若不曾陷害過臣的姐姐……我……」
她說不下去了。
那些戮力同心的崢嶸歲月已成歷史,橫亘在兩人之間的天塹,註定他們回不去了。
若是沒有古月那件事,黎靖北幾乎可以稱得上一個完美丈夫。他尊重她,愛護她,善待她,甘願捨命救她,就連她父親變節後,他仍然力排眾議,孤身為她撐起一片天地。
她想走,他尊重她的決定,她想做官,他便為她籌謀。
黎靖北為她做過的一切,他不說,卻不代表她不知道。
唐瓔相信,將仇、葛二人的案件
交由書院來查的決定確實是黎靖北的本意,然而大案要案如此之多,他卻偏將月夜的案子合併進來,無非是想多給她一點提示。
月夜案的問詢令牌為銀虎,仇、葛案的則是金虎,黎靖北之所以如此區分,不過是想讓眾人誤以為皇帝的側重點在仇、葛案上,從而忽略了月夜在其中的重要性。而她看在以往同月夜的情分上,勢必會接下此案,從而順藤摸瓜,先其他人一步找出真相。
此外,還有自由出入宮闈的牙牌,也是為了方便她找孫寄琴問話,以及那柄鴛鴦團扇,若非黎靖北授意,也不會在她造訪北鎮撫司的當日突然出現在孫少衡的值房內。
還有很多……很多……
似是通曉她此時的心情一般,黎靖北沒有接話。
半晌,她聽見他道:「你未向登聞檢院呈遞事狀就去敲了鼓,亂了法度,內閣很不滿。傅君一案,你居功甚偉,羅匯被斬後,朕本欲升你為僉都御史,可為今之計……朕也只能勉強保住你的官位了。」
他背對著她,聲音顯得有些模糊,「朕已下旨封你為山東道監察御史,你去青州看看吧,和田利芳一起,那裡自有你相見的人,想了解的事。」
聽到要被調離京畿,唐瓔只是一愣,旋即像是想到了什麼,急切道:「那新政……」
「先擱著吧。」他的聲音透著疲累。
黎靖北閉上眼,兩日前,他看到她被杖得奄奄一息的模樣,突然就後悔了。
身為君王,當有大局觀,他願意犧牲小我來成全大我,他可以對敵人狠,對自己狠,卻始終不忍傷害他在意的人。
周皓卿的棍杖落下時,他想了很多。
他想到了阿瓔彈劾他那日九死不悔的姿態,想到了宥寧遠赴北梁時決然的眼神,想到了他的母親——已故皇后青格勒,那個被婚姻捆束了一輩子的女人。
世上女子多不易,想到這些,他似乎明白了她的堅持。
而唐瓔那邊,固然也懂他的不易。似她這般無視先聖法度而越級上告的,本該被革職處理。監察御史一職,已經是他能為她做出的最大爭取。
新政廢了,黎靖北數年來的心血也一併付諸東流,即便如此,他仍想為她保住官位……
唐瓔抿唇,心裡很不是滋味,「為何是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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