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他們二人也該到了。」
唐瓔淡淡地「嗯」了一聲,似是聽出了他話中的弦外之音,垂首斂眉道:「陛下慢走。」
女子的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清潤,情緒毫無起伏,臉上的神情卻瞧著有些心不在焉。
黎靖北微微一頓,忽然俯下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照顧好自己。」
說罷便往門外走去,寒雪灑在他厚重的銀氅上,如月般皎潔。
唐瓔起身送行,臨到門口又叫住了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眼見天色越來越暗,千言萬語也只能化作一句「路上小心」。
黎靖北回眸一笑,隨後似是想起什麼般面色驟凝,沉吟片刻,忽而低聲囑咐道——
「翌日天亮前,不論發生何事,都不要進宮。」
說話時,君王的神色十分認真,狐眸中凝結著前所未有的緊張。
似是為了讓他安心般,女子垂首允諾,「陛下放心,我知道了。」
黎靖北走後,唐瓔回都察院述職。
入京後,她原該於巳時就去報到的,奈何身子實在虛弱,小憩一陣後,又去了趟齊府,故此才拖到酉末。
暮色愈深,雪勢越大。
狂風從耳畔呼嘯而過,一路上,唐瓔心臟狂跳,幾乎要蹦出胸腔。
斗篷雖厚,胸口處卻硌著一把冷劍,隔著單薄的官袍,冰寒而刺骨。
甫一進門,她隨手抓了個小吏便問:「姚大人可在?」
小吏被女子臉上的陰色嚇了一跳,方想喚人,一轉眼,卻瞥見她斗篷底下穿了件繡著孔雀補子的赤錦衣,忙俯首行禮——
「見過章大人。」
聽她問起姚半雪,又抬手指向南側一處亮著燈的值房,恭聲道——
「副憲大人還在裡頭辦公呢,近日三司有一樁陳年舊案亟待處理,大人為此可謂煞費心血,一連幾日都不曾歸府,晚了便歇在值房內打個盹兒,隔日早起又繼續……」
他說了這許多,唐瓔卻一句都未入耳,只知姚半雪仍在值房。
內心掙扎片刻,又咬了咬牙,隨後似下定某種決心般疾步朝那光亮處走去。
雪路泥濘,濕滑難行,她走得又急,接連摔倒了好幾次,直將渾身都磕得青紫一片也顧不得停歇。
她到時,值房的木門恰被人推開,一道雪色的身影踱了出來,直與外間的冰雪融為一體。
雪虐風饕之下,門檻處的男子眉眼清寒,
一雙凜冽的寒眸宛若濃墨勾勒而成,鋒銳而攝人心魄。
許是勞累過度,男子的面上瞼黶微重,瞧著雖有些陰翳,卻未損其俊容分毫。
嗅到他身上熟悉的合歡香,唐瓔忽然覺得有些緊張。
「大人......」
她停下慌亂的腳步,胸腔上下起伏著,頓了幾許,哆嗦著嘴唇竟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姚半雪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轉身便旋進了屋內,走前還不忘撂下一句——
「進來。」
進屋後,卻見她官袍褶皺,臉頰、發梢、乃至膝前都落滿了髒泥,發冠歪斜,衣衫不整,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
寒霜般的俊容上逐漸浮起不悅,嗓音也跟著沉了下去——
「身為我朝官員,品行固然重要,儀容有損亦是罪。以你如今這副模樣,本官可依律參你。」
唐瓔眼睫微顫,低垂著腦袋不發一言。
姚半雪的這些話她並未入耳,心裡始終記掛著另外一事。
右手緊攥著袖口,緩緩移向衣擺深處,摸到一則四方形的輪廓,指節逐漸收緊。
那裡藏著一封信——
一封關於古月殺人後「畏罪潛逃」的陳情奏摺。
唐瓔今日前來,便是要將這封信正式呈遞給她的直屬上級姚半雪,隨後再由他出面上交朝廷。
雖說昔日在墨宅,她曾信誓旦旦地告訴墨修永定會把信交上去,可當真做起來又談何容易?
那可是她的阿姊,是她在這世間為數不多的血脈至親。
阿姊被流放後,她曾因此怨怪過黎靖北,甚至不惜自請被廢,遠走他鄉近兩年.....
時至今日,她竟要再次將阿姊送進去嗎?
若是以往的唐瓔一定不會,可如今的章寒英......<="<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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