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個屁!」
鍾謐冷嗤一聲,粗聲打斷道:「尋常人皆知高處不勝寒的道理,更何況是陛下那樣受天命而來的九五至尊。君主無需人理解,身為臣民,我等只管盡心輔佐便是,可你卻不一樣!」
他正視著她,呼吸微頓,目光陡然間變得凌厲。
「你可知由於你父親的叛變,曾令東宮損失了多少將才?再說如今,陛下尚處在輿論的風口浪尖兒上,你的表姊卻在此刻下了獄,如若陛下對她網開一面,此事傳出去,那麼……」
說到此處,鍾謐搖了搖頭,似是不願再多說。
「唐瓔,你的存在,只會為陛下招來禍患。」
鍾謐與唐瓔交涉不多,卻知她是個懂進退的人,他原以為自己的這番話足以令眼前的女子警醒,然而……
「——為陛下招禍的人究竟是誰?」
女子望著牢中的老翁,鹿眸奇亮,迸射著高亢的鋒利。
馮高氏的死狀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氣悶之下,心頭猛然浮起一陣尖銳。
「鍾首輔,枉你三朝元老,總領內閣多年,到頭來卻只學會了如何竊弄權柄,打壓異己。」
唐瓔搖了搖頭,想起承安門附近那一地的屍體,忽覺渾身泛寒,就連語調也變得凌厲。
「昨夜你入宮前,恐一心只想著如何在君主跟前表忠心,博眼球,由於想得太過投入,以致出門前連眼睛被豬油糊了都未曾察覺!」
這番話聽得鍾謐簡直目瞪口呆,巨震之下,連鬍鬚都顫抖起來。
「你......你放肆!!本官……」
「——若非被豬油糊了眼,又豈會將馮高氏幾步之外的男人認成孔玄?!你若未認錯人,又怎會對馮高氏起了歹念?!」
女子並未給他說話的機會,就那樣沉默地看著他,嘴角下抿,鹿眸中的寒意洶湧。
鍾謐卻突然起身,握著牢籠的鐵欄震然道:「你說什……麼……」
那人不是孔玄?
猶記太祖皇帝在位時,他雖不過弱冠之齡,卻因學識淵博,早早就入了仕。莫同在他入仕前便被封為了錦衣衛的指揮使,兩人交情不深,卻常常能在各類宮宴上遇見。在他的印象中,莫同身邊似乎總是跟著一對兄弟,其中一人便是孔玄,至於另外一個......
似是想到了什麼,鍾謐難以置信地睜大眼,蒼老的面容上寫滿了悔痛,眸中划過深重的自責。
「莫非......」
「——沒錯。」
唐瓔頷首,肯定了他的猜測,「昨夜死在馮高氏身側的人,並非孔玄,而是與他一同打劫使臣車隊的孔青!」
鍾謐沉默了,神情隱在幽牢中,教人看不真切。
而另一頭,女子的聲音還在繼續——
「孔青和孔玄是一對兄弟,曾為莫府忠僕。孔玄死後,孔青悲痛欲絕,為了完成弟弟、莫大人、以及馮大人三人共同的夙願,他獨身一人前往興中,大力發展當地民生,慷慨解囊,勇斗強權商賈,利用自己以往在建安經商的經驗,為當地百姓開闢了一條新的生路。而陛下此番去往興中,便是要力破謠言,了卻馮高氏當年心結,還莫指揮使清譽!」
「所以說……」鍾謐了悟,雙目逐漸變得空洞,「陛下召馮高氏與孔……孔青進宮,並非為了滅口?」
「沒錯!」
唐瓔凝視著他,磨了磨後槽牙,清透的嗓音忽而變得凜冽——
「我等近三個月的籌謀與跋涉,皆被你一人毀於一旦!鍾大人,你說說,到底誰才是為陛下招禍的那個人!!」
聞言,鍾謐呼吸一
頓,顫抖著不說話了。
陰暗的牢籠內,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草堆零星地散落著,塵埃浮動在空氣中,略顯淒寒。
鐵欄的一角,不時傳來老人幽幽的嗚咽聲,間或夾雜著幾聲自嘲般的凌笑。
「陛下,老臣對不住您啊……陛下……」
老人的聲音充滿了無助,唐瓔卻不為所動。
宮階前的遺骸屍骨未寒,她若就此原諒,如何對得起死去的孔青和馮高氏?
更何況,她對這樣的「忠臣」,實在是憐憫不起來!!
須臾,鍾謐停止了哽咽,牢房內再次變得寂靜。
唐瓔出聲打破了沉默,「鍾大人,昨夜與你一同入宮的人是誰?」<="<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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