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世道,「死」人實在不是什麼值得震驚的事。
但錦晏心裡還是十分難受。
朝廷與北地尚未打起來,真正的戰亂還未來臨,便已經有了如此多的死人,若是戰爭真正打響,兵荒馬亂之下,不知又會是怎樣一番生靈塗炭的景象。
錦晏猛地睜開眼,那些血腥的沉重的畫面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雜亂荒涼的院子和院中山桃微微露粉的花色。
她起身來到那棵山桃樹前,看著樹上零星點點的桃花,心裡的沉重煩躁也暫時被生命本身的偉大所取代。
「死人」不是他們想要看到的,但如果不做些什麼,那就會有越來越多的死人出現。
直到屍骨遍地,直到仇恨增生,直到庶民再也無法忍受昏庸的君王與貪婪的世家,直到人們高呼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或「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人們都渴望出現一個強大富饒而又將「人」當「人」的新朝廷,卻忘了通往太平的路上布滿了尖銳的荊棘,荊棘上面是森森白骨,地下是鮮血淋淋。
他們不會想要踏上這條路。
但世道會一步步將他們逼入絕境,讓他們不得不咬著牙走完這條路。
輸了,不過一死,黃土覆身。
贏了,便會有無限可能。
……
錦晏沒心思傷春悲秋,她自我開解了一番,便又鬥志昂揚地去找哥哥了。
蕭去疾已經剛安排完一些事,正準備給北地寫信,見錦晏進來,神色便溫和了下來,「不是讓你好好睡一會兒嗎?」
錦晏說「不困」,但其實眯上眼睛都能睡著,又怎麼會真的不困。
蕭去疾並不信她的話,只是將自己的位置讓給了她,又將吃的捧到她面前,「我正在給阿母寫信。」
他們一路逃亡,又一路搞事,有時候甚至會在兩個地方來回折返數次,雖然總體上與北地保持著聯繫,但雙方收到信件的時間總是陰差陽錯,不合時宜。
為了讓北地放心,他只好事無巨細多寫一些東西。
錦晏:「我也寫。」
蕭去疾站在一旁看了半晌,見她連自己獵到了幾隻野兔又如何將兔肉做成美味的小事都寫了上去,且用詞詼諧幽默,讓人忍俊不禁又口水直流,便打趣她,「晏兒要寫菜譜嗎?」
「好主意啊!」
錦晏欣然採納,於是寫完見聞後,又開始寫「菜譜」。
其實,逃亡路上哪裡有什麼好吃的美食,不過是抓一些可以果腹的東西,解決生存問題罷了,但就算只是一簇不起眼的野草,也被她寫出了美味的感覺。
寫著寫著,錦晏的肚子便咕咕叫了起來。
錦晏丟下筆,往案桌上一趴,側臉枕著手臂,一邊嘆氣一邊對蕭去疾說:「要是能一覺醒來就在阿母身邊就好了。」
多麼天真可愛的想法啊。
蕭去疾想笑,卻根本笑不出來。
他心疼地摸了摸錦晏的小臉,哄道:「長安我們都活著出來了,雖然離北地還遠著,但餘下地界的守將有大父與阿父的舊部,應當不會太為難我們,我們很快便可趕回北地。」
錦晏卻撲哧笑了一下。
蕭去疾不解。
錦晏道:「哥哥說得對,一聽到接下來的世界上都是我們自己人,我忽然就不那麼想家了。」
蕭去疾:「……」
自己人?
呃。
他忽然明白了什麼。
再看向錦晏,卻見她笑得狡黠,定然又在謀劃著名什麼。
能是什麼呢?
搞事!
搞事!
還是搞事!
……
長安。
一處低矮的民宅內,身材高大的蕭睢穿著一身粗布麻衣端坐於屋內,身邊站著一個面如冠玉的青年。
「大父,這是今日的消息。」
青年將一個用來裝信的小竹桶遞給蕭睢,嘴裡還嘟噥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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