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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英成卻道:「那我只能說這樣的懷疑站不住腳,因為當初是張先生主動聯繫我,希望我能做他妻子的心理諮詢醫生。」

「是啊,羅醫生碰巧就是張皓傑的朋友認識的心理諮詢醫生,又恰好張皓傑需要一個心理諮詢醫生為自己的妻子進行心理輔導諮詢治療。」林霜柏停下話頭無聲輕笑,鼻樑上的眼鏡鏡片反出隱隱寒光,「或者讓我換一個問題,張皓傑找到你諮詢抑鬱症治療的時候,羅醫生是否對張皓傑完全不記得你這事感到憤怒?畢竟羅醫生的父親因為黑心商家不幸遭遇車禍過世,可牽涉其中作為罪魁禍首之一負責對接以及銷售的張皓傑卻根本不記得自己曾經跟你見過。」

打了好幾年的官司,在法庭上也見過不止一次,然而當再次見到時,不過是換了個場景,張皓傑卻完全不記得自己曾經間接害死過眼前這個心理醫生的父親,於是心理醫生長久以來壓抑在心裡的憤怒、不甘還有悲痛終於再也無法克制,就這麼帶著恨意衝垮了所有理智,萌生出了報復的念頭與計劃。

羅英成眼都不眨地盯著林霜柏看,交握的雙手手背已被指尖摳按成青白色,臉頰處的肌肉在瞬間抽搐了一下,兩個深呼吸後,羅英成說道:「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作為一個心理醫生,我有自己的職業操守,不會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病患。無論我當時是否感到憤怒,都不會影響到我對葛小姐的病情判斷和治療。」

「真的不會嗎?」林霜柏毫不給羅英成喘息的時間,話音還未落下便立即進行反問,「對於受害者遺族來說,恐怕不存在過去這樣的說法。對於警方、檢察院、法院乃至媒體和身邊的所有朋友來說,結案了或是官司結束出了判決結果後,一切就都結束成為過去,所以受害者遺族也該就此放下,繼續毫無負擔地去過屬於自己的陽光燦爛的美好人生。這是大多數人都會抱有的想法,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

無論是經歷者還是遺族,永遠都不存在結束與過去,因為留存的恐懼與絕望,哀悼的悲慟與煎熬,並不會隨著時間流逝而消失,最多不過是不再像初時那般強烈,仿佛眨眼就要將人徹底淹沒讓人窒息。可哪怕那些激烈的情感變得可以忍受,也不代表至親離世所帶來的黑洞能被填滿或抹滅。

明明早上出門時還好好的至親突然死去,無論自己做什麼都無法挽回,這樣的茫然無助以及無能為力之下的虛乏,將會是伴隨他們一生的缺口與傷痛。

不存在向前看好好過日子,人生將會有一部分永遠停滯在死亡帶來的喪失與陰影之下。

「對羅醫生來說,恐怕還有無法擺脫的愧疚感,因為導致羅醫生父親遭遇意外的那副助聽器是羅醫生親自選定購買。哪怕身邊沒有任何人責怪,但羅醫生你大概從來都沒有原諒過自己吧。」林霜柏太過清楚了解受害者遺族的心理,也能清楚地剖析出羅英成所經歷的心理歷程,所以即便此刻葛子萱的檢查結果還沒出來,CD的數據分析也還沒完成,可他已經能夠確定,羅英成在這起案件中到底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

緊握的雙手緩緩鬆開,羅英成沒有再試圖在林霜柏面前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在彼此都熟知人的心理這一前提下,羅英成清楚知道林霜柏早已看透他偽裝出來的親切面貌。

面上變得冷然一片,羅英成下意識地動了動手臂將雙手收向自己,同時也更仔細打量林霜柏:「我是否原諒自己是我的私事。就算我跟張先生過去曾有交集,而那段交集或許能證明我有犯罪動機,可證據呢?你們警方辦案都講求證據,這個案子,案發前,案發時以及案發後,我可都不在葛小姐身邊,並且我跟葛小姐之前的每一次治療都有辦公室的錄像,足以證明我從未對葛小姐加以誘導,讓她最終做出殺子的極端行為。」

「因為自己是心理醫生,所以就覺得即使被發現,警方也一定會往教唆殺人的方向去調查嗎?」林霜柏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像在諷刺羅英成這一想法的過分單純,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帶著一絲冷厲的蔑視,「要讓一個心理精神狀態都岌岌可危的病患做出極端行為,可並不是只有心理暗示這一個方法。羅醫生應該從一開始就診斷出葛子萱並非只是產後抑鬱症,而是更為嚴重的雙相情感障礙,在確認了這一點後,羅醫生可利用的東西或是手段就更多了,不是嗎?」

第一百零七章

在一段時間內,辦公室里都非常安靜。

這種安靜就像是一種無聲的較量,一個心理諮詢醫生跟一個犯罪心理學教授的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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