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便在此時轉過了頭,看見我,有些吃驚,站起身擦掉淚痕,問:「貴人是有什麼事嗎?」
今天迎來送往的人太多,我單獨過來,她也認不得我是誰。我道:「沒事,是我自個迷路了。夫人不去吃飯嗎?」
「沒什麼胃口,就不去吃了。」柳氏搖頭道完,又給我指了路。
我點頭,拜別,轉身,一路又走,走了一會,忽然間記不得是往左還是往右了。正好瞧見前頭有個剛送完菜的下人,便問他哪裡方便出去。
那下人將托盤用左手夾在腋下,伸出右手跟我指了指前面。
「您往這右拐,看見顆銀杏樹,在左轉,有個小門。」
道完,見我有些疑惑,乾脆又道:「算了,小的帶您過去罷。」
走了幾步,那下人道:「您也是大理寺的官吧?」
我道:「何出此言?」
他解釋道:「 我看您樣貌年輕,也不是我家老爺的什麼親戚,想必就是同僚了。昨日也有這樣一位大人,跟您年紀差不多,聽說是我家老爺的上司,包了好大一筆禮金過來。」
我停住腳:「你說那位大人,叫什麼名字?」
「似乎是姓林,夫人跟那位大人聊天,小的在旁邊侯茶,我聽夫人稱呼他林大人。」
往來弔唁,都要攜些禮金。遠近親疏,財力深淺,送的禮金也各有不同。唐宏升住得不差,親友也裝扮體面,能讓他府上奴僕覺得吃驚的數額,應當不會太少。
若是林承之……他跟唐宏升,非但關係不近,還有些過節。他受了牽連,卻還來送禮,有些奇怪。
但他做事,也不能以常理論。這種損己利人的事,也很像他的作派。
「那位大人還幫忙收拾了老爺留在大理寺的東西,夫人感激那位大人,留他吃飯,那位大人說是忙著查別的案子,就這麼走了。哎,都說是官老爺,小的看大理寺的官也不怎麼好當,我家老爺一查起案來,也是總不落家。大人,您平時也一定恨忙吧?」
解釋起來有些麻煩,我便隨口謅道:「忙啊,這不沒吃飯就要走了嗎?」
他道:「哎,可見您是位好官。」
走兩步,我道:「你們家夫人,尋常和唐大人感情好嗎?」
「好啊,怎麼不好。我們家夫人對老爺可好了,就是老爺……當然,老爺去青樓的事,夫人也知道,可是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常事,那些個當大官的,哪個家裡不養幾房小妾?我家夫人身子骨弱,這麼多年只生養了大小姐一個,老爺從前納妾,夫人也都同意了,還親自幫忙張羅……大人,就是這了。」
他伸手往前頭一個小門指了指,又上前兩步,替我將門栓打開。
興許是我多想。
大理寺查案,案件細節一律不准往外透露,郭茂德又將這案子捂得緊,想必唐府的人也不知林承之和唐宏升之間過節,若唐宏升從前沒對柳氏提過升遷之事,恐怕柳氏只當他是個體恤的上司。
我正要跨出門,那下人又在我背後道:「從前夫人剛嫁進門的時候,陪嫁了一對玉杯,與老爺一人一隻,老爺很是喜歡,帶去了大理寺,說是見著玉杯便能想起夫人,只沒想到,夫人找遍了林大人送回來的東西,也沒找到那隻玉杯,恐是老爺什麼時候給弄丟了,夫人更是傷心了。」
我轉過頭,他直直望著我,十分肯定地道:「老爺雖然有負夫人,但夫人對老爺,從來都是一心一意的,大人,您方才問過的,大理寺的郭推丞也來問過,大人您明察秋毫,千萬別冤枉了夫人啊。」
唐宏升死了,想來何仲和郭茂德也沒少折騰唐府的人,案子遲遲查不出兇手,柳氏平日恐怕又跟唐宏升有些囹圄——不然這下人不會繞來繞去,講這麼多開脫的話。
柳氏若被抓去當了兇手,唐府就算徹底散了,這些奴僕又哪裡去找棲身之所?
只是我畢竟不是大理寺的官,柳氏是不是兇手,與我也沒什麼干係,種種疑點,我不好再深究下去,只道:「放心,本官只是隨口一問,案子已經結了,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了。」
這事塵埃落定成了懸案,只個把月後,賀櫟山跟我一道吃酒,無意提了一嘴,叫我小心林承之。
賀櫟山跟林承之,那是八桿子打不著的人。他突然這麼說,令我有些詫異,趕緊問他為什麼。
賀櫟山猶豫一番,道:「我聽說,唐宏升這案子先前曾查到過林承之身上。」
大理寺的案件,要麼是重案要案,要麼涉及朝廷官員,為了防止有人拉關係徇私,不止辦案的官員,連同押差伙夫,上上下下嘴都封得嚴,只得等案子快收尾落定了,方才能傳出點什麼風聲。
「不錯。」我點頭,「之前何仲和郭茂德——也就是主審唐宏升案子的兩位推官,曾找我了解過情況,他們懷疑林承之跟唐宏升的死有關係。但後來查完,只是個誤會而已。」
賀櫟山眉頭輕皺:「他們查林承之,緣何找你了解情況?」
「咳,唐宏升死的那日,我與林承之剛好在一塊吃飯,後來他來我府上一趟,直到入夜了才回去,並沒有殺人的時間。」
賀櫟山輕緩點了下頭,接著道:「唐宏升死在慕芳樓,眾目睽睽之下,且大理寺來人之後直接將慕芳樓封了三天查案取證,慕芳樓是什麼地方,臨安最有名的青樓之一,來來往往的人見了,都得多嘴問一句,幾日時間,已將此事傳得滿城風雨。我聽說唐宏升死時,嘴巴是歪斜的,眼中還流出了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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