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到第二天早上,夜風正大,我披上外衣,獨自去了地牢。
叫守衛給了我鑰匙,沒有任何人伴同,獨自到了她的牢房之中。
她沒有睡著,坐靠在牆角,只是半天時間,形容仿佛枯槁了十歲 ,眼睛往外凸著,見我來了,死盯著我不放。
「只要你放了我,你要我幹什麼都行。」
「你說那個人,是誰?」我舉著燈走到她身邊,蹲下。
她跟我說了一個故事。
說完,她流著眼淚,抓著我的袖子,說:「你放了我吧,好不好?你放了我……」就這樣來回地說。
最後,見我沒有言語,又豎起來三根手指,「我對天發誓,我說的沒有半句假話。」
她都是半個死人了,發這樣那樣的誓,有什麼用?
也許是意識到這一點,她又灰白著臉色說:「你不信,可以去看看他的後背。如果真的是他,那麼後背左肩的位置有一個三角的記號,拿刀子割出來的,皮肉都劃爛了,過再多年也有印記,絕對不可能看不出來。」
「這件事,你還有跟別人說過?」
「沒有,」華宛兒猛一搖頭,「我也是後面才想起來,當時我沒有看出來,就是這段日子,我忽然想起來……」
我讓人給華宛兒送了新的衣裳,吩咐守衛給她安排些好點的飯菜,當著她的面做完這些,將所有人遣散,我再叮囑她:「這件事除了我之外,誰都不要再提。」
她神情一松,點頭應下。
探子的事情,華宛兒雖然有所隱瞞,但從她牽扯出來的一系列人,身上倒也審問出來一些東西。
突厥人是如何訓練他們,怎麼讓他們在城中潛伏,如何跟外面通信,種種整理出來,傳信回京,算作交代。
寫完這些,我又想起來賀櫟山送過來的那封信。
得他掛念,我也應當去書一封,周全禮數。
要麼寫一些處州的風土人情……打仗的生活……對他來說新鮮的事。
這兩年發生不少事情,腦子裡面過一遍,好的壞的記憶湧上來,自個兒興致滅了,忽然便不想要寫了。
我提筆,看著那面白紙許久,心中躍出來一行字。
收了筆,拿起紙來晾,接著透亮的天光,吹著寫過的筆鋒,不禁悶笑了一聲。
他哪裡是世上紈絝,簡直世間最頑皮。
也不必正經地回他。
——「君亦思你。」
就這麼四個字。
寫完,晾乾,塞進信封裡面,叫人一併去送了。
腳程快的話,冬天之前,他應該能夠收到。
第52章
過一段時間, 天氣好起來,太陽大一些,我將晏載叫了出去。
處州城裡面有許多浴肆, 也叫做溫香堂, 有單獨一間, 幾個人一起去的, 就泡同一間, 三個人以上就行,去的人少, 就多交一些人頭錢,免得店家虧本。還有混堂, 一大堆人就在大堂,有專門的人幫忙搓澡。
浴肆裡面香氣重, 我是頭一次來,不太自在, 找的單間。
晏載一邊在帘子後邊更衣, 一邊問我:「殿下今日怎麼突然想來泡溫浴了?」
「沒有什麼,好奇,過來瞧瞧。閒來無事,圖個消磨。」
我隨口答了, 目光緊盯著帘子。
最後一件單衣脫下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晏載遮住下身,從帘子後面鑽了出來。我佯作隨意,目光挪開, 往裡面走,也預備去換衣裳的架勢,等他轉過身, 我再回頭看了一眼。
在他左肩的位置,有一些縱橫交錯的疤痕,傷口已經癒合了,但還有一些紅色和深褐色的凸起,大塊大快地黏在上面。
沒有三角形的刀口。
跟晏載在處州城消磨整日,晚上,我又去到了地牢。
華宛兒仍然縮在角落裡,頭髮垂在肩膀,亂糟糟的,正用手理著,手插進去,總是卡住,又拿出來,重新在理——似乎她心中不安,心思並不在這裡。
「怎麼樣?」沒有等我走近,她急惶惶地問。
一邊說著,她一邊用右手將鎖鏈的中間拽住,肩膀挪動之間,再也沒有響聲。
房間裡面安靜至極。
「他不是。」
華宛兒不可置信將我看著,呼吸一窒,眼睛在地上亂找著什麼:「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他,我記得,一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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