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央在冷靜下來後發現了這一點。除了對於現實利益的考量,並未選擇其它暴烈方案的一點原因,或許還有媯越州或者她們的「心軟」。在一開始,魏央忽略了這個方面。一直到昨晚,當媯越州對於姚奉安的關心展露在她的面前時,魏央觀察著她面上那些被壓在眼角眉梢下的焦灼,毫不作偽。不知怎麼的,魏央倒聯想到了自己身上。她回想著媯越州從前的行事作風,當她還在督查署,對待內閣完全可以稱得上「心狠手辣」四個字,後來對待段禮,開起槍來也是毫不手軟。可是對於自己,她的作為倒顯得「寬縱」了。
不說之前,就說假如在西鶴樓與璐王會面的是前政宰衛閔,魏央百分之百肯定媯越州不會留下半個活口。
她和媯越州是有些過往,不過在對方看來那必定是不討喜的。那麼是因為什麼呢?
魏央想到了當日在西鶴樓見到的共和黨、以及之前巡捕房中的資料,輾轉反側的她靈光乍現,豁然開朗:
——因為我和她、和她們一樣都是女人。
她簡直要因為這個猜想而渾身戰慄,在四肢百骸中流淌的血液也幾乎為此沸騰不休。
——是啊,怎麼就忽略了呢。共和黨是一個全女的組織,哪怕不是全女,只要是大部分女子身掌高位,那麼她在其中能得到的也絕對會比自己之前設想的更多。
這本該才是她夢寐以求的地方,只是在內閣生生熬過的這些年幾乎已經磨碎了她渾身上下的骨頭,只剩下野心越燃越烈、灼灼不息。而為了這點心志,她可以不要血肉之軀,自己再重鑄鋼筋鐵骨,往裡面裝上狼心狗肺。
「狼心狗肺」了這麼多年,她已經有了些資本,這些資本徹底放棄未免不甘,但要能用他們能在共和黨里博一個更高的地位,也未嘗不可啊。
反正和舊黨斗到現在兩敗俱傷,倒不如趁勢倒牌換一個新的開局。
魏央是個聰明人,她已經從近幾次的試探中看出來,媯越州並不會長久容許她的猶疑。
所以也到此為止了。
姚奉安被捕,她若能將媯越州的養母救出來——這就是個正好的機會。
於是魏央說:「所以我準備投桃報李。你需要什麼,我就會做些什麼。」
「好啊,」媯越州最後點了點頭,「我很……期待。不過麼,我今天的打算並不是去營救她。」
魏央頓了一下。
媯越州將老謀深算但偶爾算不明白的魏央拋在身後,徑直出了門。
既然知道帶走姚奉安的人是棠明,她的心就暫時放了下來。媯越州了解這個前上司,所以要救人倒不急在這一時。至於其它的,魏央既然定了決心,想必她會辦得完善。
昨日開會說了大致安排,今日則是要更細緻謹慎一些。她這趟是去找孔延熙與屠斯未,兩人現在都住在前者的家中。
眼見街上巡守搜捕較昨日更嚴,媯越州想了想,腳步一轉,先去了啟明女校。
今日是周日,大多數學生都已回家休沐。何衷我巡查過一番校內,見到門口的那些官兵便擰緊眉頭。等前往校長室向賀良征例行匯報時還是心氣難平。
「……我瞧著這兩日外面又有些風聲鶴唳的味道,」她說,「又圍了校門進出嚴查,咱們兩個報社也不許參與了,家裡還有了督政署的蹲點,還好有孫穎願意報信,只是瞧著這勢頭越來越嚴——你說媯越州她現在在忙什麼?」
賀良征給自己充了一杯茶,緩聲說:「昨日開會說了,也不過在近幾日。越州是領頭的,忙的自然是該忙的事。」
何衷我見她老神在在的樣子,沒忍住瞪了一眼,一撩衣袍到靠窗的椅子上坐下,嘴裡說:「我是怕到時候行動,咱們收不到消息!」
賀良征說:「到時我覺得越州沒有想讓咱們參與武鬥的意思。你太焦慮了。」
「你!」何衷我忍不了又站起來,跺腳說,「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可她到底是什麼意思,何衷我倒自己也說不出來,只是近幾日常常失眠多夢,頗有些上火著急。她轉著頭想理清楚頭緒,視線略過窗邊時卻又一頓,聲音先從嗓子裡竄了出來——
「哎!這是哪個班的?!我——」
她說著就不可思議似的猛然瞪大了眼睛,緊接著連連後退,那窗邊果然又伸出一隻手來,之後便是一張熟悉的人臉。
「……越州?!」
賀良征這回坐不住了。
「送個東西,」媯越州照常從窗上躍下,從懷裡撈出兩支槍分別向賀良征與何衷我二人拋去,「時間在明晚,你們看住了學生不要出校門,到時也會有人在外守校,不要驚慌。」
「這麼快?」何衷我手忙腳亂地剛拿住槍,聽了這樣一個消息不免瞪大眼睛問,「危不危險?」
賀良征此時也上前說道:「你這時候還在外面跑,只怕很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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