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幹嘛啊?」陶跡說,「你們都會多少次診了,治療方案也是您老過了目的,沒什麼好去的。」
「你!你真的要氣死我!」老主任說,「我告訴你陶跡,我給你三天考慮,那邊的技術更先進,我那同學又正好在國內,你必須得給我去一趟!」
陶跡打了幾句哈哈,把冒火的導師送出門外,轉頭就看見目不轉睛盯著他的我。
「咋了?假髮沒戴好?」陶跡伸手摸了摸頭上,「不能吧,我剛剛照了鏡子啊。」
因為化療脫髮,他覺得麻煩得很,乾脆把頭髮剃光,買了各種假髮戴,後來甚至給我推薦假髮店家,說起來頭頭是道。
「戴好了,很帥的。」我勾了勾唇角。
「那就行。」陶跡往回走了兩步,然後頓住,「今天的事,不要告訴何流啊。」
我說:「老先生這麼大陣仗,何醫生不會不知道吧?」
「也是。」陶跡想了想,最後嘆了口氣,「算了,他知道就知道吧。」
何流當晚就把陶跡叫了出去,回來後兩個人便陷入了冷戰。
何流本來話就不多,陶跡又刻意不理他,每次他來查房,我都覺得整個病房裡有種詭異的尷尬。
陶跡吃的藥有副作用,吃完偶爾會嘔吐,之前都是何流給他端水漱口,冷戰之後,陶跡直接叫我的名字,讓我幫他接水。
我硬著頭皮,頂著何流帶刀的目光,拿著杯子趕緊走出去。
回來時,陶跡和何流正在屋內說話。兩個人已經快一周沒說過話了,我識趣地沒進去,在門口站著發呆。
屋內的說話聲越來越大,最後似乎有了爭執,聲音清晰地傳出來。
「我問你為什麼不去?」何流問。
陶跡反問:「為什麼你那麼希望我去?」
「張教授是這個領域的專家,他好不容易從國外回來,為什麼不珍惜這個機會?」
「專家……」陶跡似乎笑了一聲,「專家我看的還少嗎?老師不是專家?陳主任不是專家?你呢?你不算專家?」
「你別給我胡攪蠻纏!」何流說,「這邊的療法效果並不好,你不會不知道!張教授的方向和你的病情有多一致,你也不會不知道!」
「陶跡,你該去,你……」他頓了一下,說,「你得活下去。」
「我知道你們都想讓我活下去,我也想。」陶跡說,「可是何流,如果我真的死在那兒,該怎麼辦?」
「陶跡!」
「你有沒有想過,就為了一個不確定療效的方案,一旦我在那邊沒救回來……」陶跡說,「我就要一個人死在那兒了。」
屋內沉默了很久,半晌,何流說:「我陪你去。」
「我一去至少幾個月,你難道要跟我去幾個月?你還有那麼多病人,那是對他們不負責。」
「你就無意義地耗著嗎?」何流的聲音已經在壓著怒火,「你要在這兒,在我面前,讓我眼睜睜看你等死嗎?」
兩個人都沒再說一句話,何流沉默地收了東西,快步離開病房。
我進去,陶跡正看著窗外發呆,聽到腳步聲才回頭:「你回來了啊。」
我覺得他應該不需要漱口了,就把水杯放到桌上,應了聲:「嗯。」
「你在門外聽見了吧?」陶跡笑道,「我剛剛看見你了。」
我連忙道歉:「對不起啊陶大哥,我不是故意要偷聽的。」
「沒事。」陶跡說,「就是覺得都這麼大人了,還被小姑娘撞見吵架,怪不好意思的。」
我笑了笑,問:「可是陶大哥,你不去的話,身體撐得住嗎?」
陶跡無所謂地聳肩:「當然啊,我本身就是學這個的,自己什麼情況自己清楚。」
第4章
我以為他說「自己什麼情況自己清楚」的意思是,他的身體狀況還沒差到需要轉院的地步。
直到那晚,我正刷著手機,突然聽見旁邊玻璃摔碎的聲音。一轉頭,就看見滿地的玻璃碎片、噴濺一地的水漬,還有昏倒在床邊的陶跡。
我嚇了一跳,抖著手去拍鈴。不一會兒,何醫生和科主任一路飛奔過來,後面跟著一群推儀器的醫護人員。
他們迅速把陶跡扶到床上,清理呼吸道插管一氣呵成。等生命體徵平穩下來,科主任拍拍何流的肩,沒說話,帶著其他人離開。
屋裡陷入安靜,病房的燈冷冷地落下,我這才清晰地看見何流紅得可怕的雙眼和輕顫的手。
我心裡沒由來地升起難過。
陶跡有驚無險地醒了過來,但這之後他和何流的關係並沒有緩和,唯一的變化就是,陶跡最終同意了去張教授的醫院。
我私下裡問他為什麼改主意,他說老師動了怒,硬要帶他走,要是不走,老師就推掉所有的項目,在這邊守著他。
老主任年事漸高,陶跡再怎麼也不敢折騰他,只好乖乖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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