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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對,阿奎那,這個案子背後藏著巨大的陰謀……海戈被處心積慮地栽贓了。」

而此刻,話題中心的人物正蜷居在看守所的囚室里。

這間囚室左右不過五步,卻像沙漠一樣荒蕪,白日熱如蒸籠,夜晚冷如冰窖。

過去有一段時間,海戈曾頻繁出入這裡,見慣了各式各樣的看守如出一轍的叫人反胃的臉。杜克,肥胖虛弱的酗酒者,即使在執勤時間也是滿口酒氣,不分青紅皂白地破口大罵,打起人來赤膊上陣,手勁也最大。迪西特,鷹鉤鼻子上生著巨大的疣,裡面藏著儘是奸猾和鬼祟,愛裝出和氣佬的樣子,實則是個挑撥離間的好手,最喜歡三言兩語激怒毛躁的新人替他出手,專挑犯人顏面腹部這些薄弱處毆打,看到鮮血混著粘液流淌出來,發自內心笑得最為興奮。維克托,蠟黃臉色,細條身形,走路像在漂浮,心腸卻像鐵石一樣冷酷陰沉,對什麼都不哀憐,只在涉及金錢的時候,那雙細小的眼睛裡射出貪婪的光,一心一意地向囚徒勒索賄賂,胃口比吞噬世界的巨蛇還要大——

這裡的每一名看守,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所透露出的心境,海戈都了如指掌。他們知道自己絲毫奈何不了他,只能站在鐵欄之外,盯著囚室內堆積著的、分毫未動的食物,陰陽怪氣地嘲笑或是污言穢語地辱罵,轉頭悻悻離開。

然而他們不知道,在他們看不見的時候,他悄無聲息的躍起身——如果不是親眼見到,很難讓人相信這樣高大魁梧的軀體竟會如此輕捷無聲——在這狹窄荒蕪的方寸之地觀察和巡視。每一個隱秘的角落,哪一處綻開細微的裂縫,哪一處積累著經日的灰塵,哪一處欄杆比別處更鏽蝕更脆弱,他如數家珍。

海戈躺在狹窄的鐵床上,不說話、不進食,只是不分晝夜地闔眼假寐。

囚室里沒有掛鍾,或許是有意以這種無邊無垠的混沌來延長等候的焦慮和煎熬。然而海戈從不為此神傷。他體內有不為外物所擾的節奏,足以分秒不差的把握時間。

等到子夜時刻,白日裡喧嚷忙亂、衝突不斷的囚室終于歸於沉寂。鐵窗外,樹間葉底,嬌小美麗的夜鶯輕盈地來回跳躍,慷慨地播撒著流蕩的歌音。它為國王歌唱,也為囚徒歌唱;為生者歌唱,也為死者歌唱。

海戈枕著雙臂,睜眼望著空蕩蕩的天花板,側耳傾聽。狹窗之外有月光流瀉進來,樹影照映在床頭,涼風一吹,簌簌作響——仿佛沉潛在深海底,月色如水浸潤著身軀,四周浮動著枝纏葉繞的珊瑚樹。

他在心中默默等待著。直到耳畔響起,巡夜看守沉重的膠皮靴底擊打在水泥地面上的聲音。

第6章

和想像中大相逕庭,喀隆雜居區並不是一片破敗貧窮的黯淡景色。雖然不像中心城區那樣隨處可見高樓大廈,卻不乏縱橫交錯的樓閣管道,人聲鼎沸的商鋪街道,摩肩擦踵、吵吵鬧鬧的各色人群。

目之所及,除了普通外觀的人類,還有行走著的鳥、獸、魚、蜥蜴等等形貌各異的「米諾種」——也有人叫他們「陶洛斯」,而他們往往自稱「迷宮之子」。官方文件則稱他們為彌諾陶,全稱是「彌諾的陶洛斯」,其名稱來源於古代傳說中克里特王后與祭品白公牛發生反常性關系所誕下的牛首人身怪物。在現行制度下,「米諾種」被認為具有獸性多過人性,需要在脖頸上扣上項圈,登記入冊予以實時監管。

但在喀隆區,隨處可見未戴項圈的米諾種拋頭露面。行走在此地,也正像失陷在克里特島專為囚禁彌諾陶所建造的迷宮之內,眼前光怪陸離,難以名狀,仿佛畸形秀的嘉年華盛宴。

到了汽車無法再前進的狹窄街道,阿奎那下車步行。按著名片上的地圖繞過廢棄的車站,鑽過彎彎曲曲的小巷,拐進一座辦公大樓——看得出這棟樓在十數年前也曾經風光過,但現在月租金不會超過五百貝耳,電梯一定常常壞,牆紙泛黃,牆上的瓷磚也斑駁脫落,盆栽里埋著三兩隻陳舊的菸蒂。

阿奎那瞥了一眼電梯間裡神情呆滯仿佛入定的電梯管理員,決定轉身步行爬樓。

爬到七樓之後的每一步,他都在質疑自己來這趟是不是個錯誤。一直走到那間辦公室門前,這種質疑到達了頂峰。門上用黑漆花體字刻著「米迦勒·阿契安吉偵探事務所」字樣,「L」字體尾部上勾,既像問號,又像一隻貓尾。

阿奎那慢慢長出一口氣,在心中把法理學課堂上那套「人人生來平等」的理念默念了一遍,待爬了十一層高樓多少有點加速的心跳平緩下來,以最見多識廣的胸懷、最從容不迫的儀態推開了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大辦公桌,有個人坐在辦公桌後面的靠背椅上,舒舒服服地把腳蹺在桌沿上,拿著一份《喀隆快訊》擋著臉,叫人看不出是在閱讀還是在打盹,直到優哉游哉的聲音從報紙後傳來:

「半個小時前我訂了清蒸鱸魚做午餐。我叮囑他們一定要用最新鮮的魚,可是我確實沒想到會新鮮到這種程度。」

阿奎那在心內迅速下了定論。是的,我討厭米諾種。

「米迦勒·阿契安吉?」阿奎那出聲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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