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年累月形成粗硬的厚繭被整個剝開,裸露出被裹在其中的稚弱的核心,新鮮溫熱的血紅色,張惶,幼嫩,一陣風吹過都能叫它覺得刀割似的疼痛。
他忽然意識到,一種從來未曾設想過的現實,像隕石一樣砸落,橫亘在他的命運里,讓他無法否認、無可迴避。他不能再像以往那樣輕而易舉地抖落它、繞過它。
他長長嘆出一口氣,躺下來,把阿奎那的大衣掩面蓋在頭臉上。
七點過一刻,阿奎那回來了。 他一進門就大聲吆喝海戈過來應門。他抱怨路上堵車耽誤了回程時間,把大衣脫下丟給海戈讓他幫忙掛起,傾身吻他的臉頰,又問:「晚上吃什麼?」
海戈說:「奶油通心粉,煙燻肉,烤豆和捲心菜沙拉。」
阿奎那說:「很好,很好。營養均衡,又易於消化。這兩天可真辛苦啊。再來兩瓶冰鎮杜陵干苦艾酒怎麼樣?我們可以慢慢吃上一頓,然後早點上床休息。」
他一面說著,洗乾淨手臉,在餐桌前款款落座:「我們可以吃上兩個小時——有些事,我們可以邊吃邊談。」
海戈的呼吸不自覺緊繃了一下。但是他臉上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先談談這個怎麼樣?」他說著,把一件裝在信封里的文件遞到阿奎那面前。
「我在整理你的大衣時,在口袋裡發現了這個。因為寫著我的名字,所以我打開看了。阿奎那,這是什麼?」
阿奎那側過臉望著那封文件,「這是一份信託合同。」他語調輕鬆,抬眼望向海戈,眼睛裡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
「原本是——我打算送你的分手禮物。」
第70章
「我會存一筆錢到一個獨立的新帳戶,每月會有一筆定額錢款準時到帳,像發工資一樣準時。只有你能從中提款,其他人動不了。時間就從我們分手後的下個月開始,一直持續到你死亡為止。提款沒有任何附加義務,唯一的條件,就這筆錢不能拿去幹壞事——一個最基礎款的他益信託,就是這樣。」
阿奎那剛說完這段話,海戈手上的刀叉就懸在了空中,臉上一點表情也沒了。阿奎那隻當是這套法律制度對於他來說太過艱澀複雜,又換更簡明的說辭重複了一遍。這次海戈的臉色終於變了,眉心緊蹙,鼻根處幾乎皺起了鋸齒一樣的褶子,又勉強壓抑下去,冷冰冰地說:「到底是我腦袋壞了?還是你腦袋壞了?你知道什麼叫做『分手』嗎?」
阿奎那的指尖在酒杯沿輕輕畫著圈,聲音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輕得幾乎看不見漣漪:「你覺得什麼叫『分手』?」
海戈把餐具在桌面上「鐺」的一扣,「就是字面意思。」他微微前傾上身,扯起一個鋒利的的笑,「兩個人從此橋歸橋、路歸路,我就算病死、窮死、橫死街頭——」故意讓尾音染上一點粗野的血腥氣,他冷冷地說:「都與你再無瓜葛。怎麼,這個詞還能有別的意思?」
「原來如此。」阿奎那笑起來,眼睛彎成新月,又像是手術台上寒光凜凜的柳葉刀,猝不及防在臉皮上快速地劃了一道,「那麼,那些你聲稱『毫無瓜葛』的前任情人們,怎麼還在從你手裡領工資呢?」
「你!」海戈輕輕咬了咬牙,「你就是不肯放過這件事,對不對?」
他惱火地說:「第一,那些只不過是簡單的生意往來。第二,我才不會把那些人叫做什麼『情人』,我只和你……只有你是……」
他的聲音卡在喉頭,結結巴巴、詞不達意,深憾於自己的笨口拙舌,看上去分外苦惱。抬眼看到阿奎那支著下巴,笑容滿面地欣賞自己這幅狼狽窘迫的模樣。
這神情徹底點燃了海戈的怒火,「你知道嗎?」海戈冷冷地說,「你很蠢。你天真得一塌糊塗。隨便一個小混混,什麼不入流的貨色,就能把你騙得團團轉,把你這棟漂亮的房子、漂亮的車都騙個精光——」
阿奎那不以為忤,竟然笑了一笑,「你知道嗎?這幾天我一直在頭疼。」他按住太陽穴,聲音里浸著蜂蜜般的甜膩,「能不能勞駕你幫我擰只熱毛巾來?我想一邊舒舒服服地敷著熱毛巾,一邊聽你的數落。」
海戈的拳頭在身側握緊又鬆開,卻還是忍氣吞聲地起身離座。他把冒著蒸汽的毛巾遞過去,阿奎那抬起手作勢要接,卻被一把拽進一個結實的懷抱。
海戈站在他身後,讓他把頭靠在自己胸膛上。「別動。」他硬邦邦地命令,手指卻溫柔地陷進他發間,指腹精準按壓著阿奎那後枕部酸脹的地方。
阿奎那闔上雙眼享受那輕重有度的手感,慵懶地往後靠了靠,過了會兒才悠然繼續道:
「多謝指教。因為我的戀愛經驗很匱乏,所以我連分手是什麼都不知道。原來分手就意味著——你再也見不到我了?」
沒有回答,只有腦後沉默按揉著的指尖。阿奎那捉住他的手腕舉到眼前,垂著眼看著他的掌紋:「那麼,這隻手也無法再觸碰到我了。恰恰相反,會有其他什麼人——替代你,像現在這樣抱著我。而我也會去抱另外的人,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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