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滿張開口,想說點什麼,可他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了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他整個人癱軟在紀祁笙懷中,當年聽到陸一寒死訊時那窒息的悔恨感再度襲來,幾近崩潰的心理狀態令意識主導的劇痛再一次席捲了虛軟的身體。
短暫的死寂過後,紀滿發出了一聲喑啞的哀鳴。
細瘦的雙手捂住臉,紀滿帶著哭腔的聲音從指間泄漏,斷斷續續地說道:「別說了,予晗哥,求你,別說了……」
紀祁笙欲言又止地看著陸予晗,他想阻止陸予晗說下去,卻在看清陸予晗臉上的神情瞬間,被狠狠震住,那樣支離破碎的脆弱神情,他曾經在陸一寒臉上見到過,在那場車禍中,他透過破碎的車窗,看到了陸一寒的絕望,只那一眼,便足夠令他這輩子都再也無法將那個畫面從記憶中抹去。
面對紀滿地哭求,陸予晗沒有停下了,他極為罕見的殘忍了起來,向前一步俯身靠近紀滿,陸予晗堅定地把那些只有他知道的事說給紀滿聽:「他手術後昏迷了一個多月,醒來後卻不會說話了,心理醫生說他是PTSD。他發不出聲音,只能用手機給我打字,跟我說,哥我好痛。阿紀,你明白嗎?那麼多年了,阿一從來不跟我喊痛,可是那個時候,他和我說,他好痛。阿紀,你到底為什麼要那樣傷害我弟弟?他是你先生,他做所有事都把你擺在第一位,可是你為什麼不能多信他一點,對他提出離婚?你該把他傷到怎樣的地步,才能讓他甚至忍不住跟我喊痛。」
陸予晗的問話就像是刀子,每一句都在控訴紀滿曾經對陸一寒犯下的罪,每一個字都在將紀滿凌遲,一刀刀地將紀滿割得體無完膚。
「我一直沒告訴你,在車禍前,他曾打電話告訴我跟你離婚的事,那時候他跟我說,做陸一寒真的好累,他想留住你,可是你說見到他會難過會哭,於是他不敢留,他怕自己會讓你變得不幸,他跟我說他真的什麼都沒有了。我說不是的,沒有紀滿還有我這個哥哥。可是,車禍後,即便被救回來,阿一也根本沒有求生意志,他甚至過了大半年都還不願意開始做復健。那時我問他,要不要告訴你他還活著的事,他過了很久才給我發消息,說不要,因為你說過以後都不要再見了。所以我和他說,那就別見了,以後我們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後來醫生來找我談話,讓我必須勸服他開始做復健,否則真的會落下終身殘疾。我帶著念君和懷瑜一起飛去國外看他,在醫院裡推著坐在輪椅上的他去散步,而那個時候他瘦到只有五十九公斤,是念君爬到他膝上粘著他不肯離開,他才終於露出七個多月來的第一個笑容。那天晚上他問我,他不想做陸一寒了,可以嗎?那是第一次,他為自己跟我提了要求,他想做自己,過自己的人生,那我就答應他。只要我弟弟能好起來,我什麼都答應。」
直起身,陸予晗仰頭閉眼忍下湧上眼眶的淚,胸膛劇烈起伏顯示出他失控的情緒,勉強忍住失態的淚水後,陸予晗再次退開,那雙與陸一寒相似的藍眸帶著晦澀不明的情緒望住紀滿與紀祁笙。
他欠了自己弟弟很多,在陸一寒跟紀滿那段短暫的婚姻中,也許紀滿並沒有那麼罪無可恕,可是,他親眼看到陸一寒不要命地替紀祁笙擋下那一撞所付出的代價,而只要一想到在車禍前,紀滿甚至已經對陸一寒提出了離婚,他便無法原諒。
在他和陸一寒都還是孩子的時候,他們約定好兄弟彼此保護,他失約了,讓自己弟弟痛了二十多年,在方婭死去那天,他把自己承受不了的一切都怪到弟弟身上,而他弟弟卻替他操持了方婭的身後事,然後和他說自己不怪他。他的弟弟是個傻瓜,總是妄想自己可以為所有人擋去傷害,卻忽略了自己,忘記自己也不過是個會痛會哭會流血的普通人。
從車禍那一天起,他就下定了決心,今後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一定要保護好他的弟弟,他的弟弟想要什麼他就給什麼,即便今後再也回不去自己過去的人生,實現不了曾經的夢想,即便要做個不講理的惡人,他也在所不惜。
錯位的人生,他自己掰正,他弟弟今後的幸福,他竭力成全。
「紀滿,你很痛苦,可是我弟弟遠比你更痛苦,他因為陸則和陸楓然也為了我,二十多年活得毫無自我,最後為了你,身心都備受折磨差點連命都丟了。身為他哥哥,我只想為他請求你一件事。」陸予晗緩緩說道,「請你放過他,不要再去打擾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美好人生。」
第79章 最後的陸一寒
陸一寒最初倒下後的那三個月,是陸予晗經歷過,最黑暗的日子。
比起方婭離開,更令陸予晗感到絕望。
因為這一次,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身後再沒有退路,他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他自己。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體會到這些年陸一寒為他所承受以及擋下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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