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婷也是這麼認為的。
她死死低著頭,只能看到領主那不染任何塵灰的衣角,空氣中的寂靜越是蔓延,她的心臟就越是冷卻。
漢尼斯已經再次試探性地上前,腳步聲傳進文婷的耳中,她一點點垂下眼睛。
然而——
她感到有一隻手,輕輕托住了她的下頜,將她垂下的頭顱抬起。
那隻手纖細而又冰涼,帶著一種絕非人類該有的溫度,哪怕穿戴著一層絲質手套,那股冷冽的涼意也仿佛直觸肌膚那樣,傳達進骨肉之中。
文婷下意識地、茫然地,順著這股力道抬起了頭。
她先看到了一雙眼睛。
被人類求助的領主似乎屈尊紆貴地彎下了腰,靠近了她的面龐,銀色的長髮順著重力自然而然地垂下。因此文婷在抬起頭的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那雙在純白襯托之下的,翡翠一般毫無瑕疵的眼瞳。
她從那鏡面似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髮絲凌亂,臉龐因為劇烈的跑動而泛著不健康的紅,目光中仍殘留著不安與驚恐,看起來半點也不美觀,除了人類的身份之外,她沒有任何足以成為一位領主的寵物的優勢。
原本就是絕望下的最後嘗試,此時文婷已經徹底退縮。她現在太過狼狽,而這樣的狼狽,已經盡數印在了領主的眼瞳之中。
但奇怪的是,此時此刻,她竟然意外地沒什麼失落,而是感到了一種不合時宜的,異樣的放鬆與包容。
她感到自己仿佛被潮濕的泥土環繞;草木的氣息在她的身旁生長。她感到自己仿佛回到了未有形體時母親的羊水之中,讓她忍不住地想要蜷縮起來,在銀髮領主的膝頭酣睡,哪怕那時她早已死亡。
冷冽的氣場與異質的吸引互相交疊,屬於自然、泥土、森林的馨香縈繞在鼻尖,最終沉澱為一種無聲的靜謐,一種精神污染一般不住擴散的潮濕。
她看到領主露出微笑。
「好啊。」
耳畔凌亂的髮絲被冰涼的指尖輕柔地攏至耳後,她不由放緩呼吸,只覺有種即將陷入沉眠般的眩暈。
「從今天開始……你就跟在我身邊吧。」
一錘定音。
文婷的雙眼猛地恢復清明。她一下子抬起了頭,緊緊注視著上方的詭異,眸中爆發出極致的光亮來。
或許這不是銀髮領主的本意,但從此之後,她再也無法忘記此時的情景。
那種反覆溺於水中,脫力下沉,卻在最絕望的時候,被人一把拉起的情景。
哪怕做出這件事的,是一隻詭異。
身後漢尼斯的聲音一下子尖銳起來:「鹿小姐……!」
「有什麼問題嗎?」
鹿小姐轉過頭,終於將目光落在了它的身上,平靜地問道。
……
漢尼斯逐漸啞火。
這是它一天之內,第二次,因為同一隻詭異忍氣吞聲。
文婷能感受到它的目光不甘地在她的身上巡視,但還是礙於領主的威壓而收回。在餐廳時它都沒有動手,此時這裡只剩下它一個,它當然更不敢和鹿小姐叫板,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我相信您一定會好好教養您的寵物的」,就轉身離開了走廊。
在這一刻,文婷終於脫力癱坐在地,甚至仍感受到一種不真實,讓她反覆確認著現在的情況,是不是自己臨死前的臆想。
……不是幻想。
賭對了。
她活下來了。
但當注意到視線里純白的裙擺時,她的脊背就又立刻繃了起來,不安感難免涌了上來。
她說要成為鹿小姐的寵物,只是在性命受到絕對威脅的情況下,想到了餐廳里幾隻詭異的對話後的最後的保命方法,畢竟如果她成為了鹿小姐的所有物,漢尼斯就一定不敢再輕易動她。
但事實上,她根本就不知道,成為一隻詭異的寵物會發生什麼。
單說自己剛剛的那種異樣的感受,鹿小姐絕對比漢尼斯危險得多,也詭異得多,那是一種給她邪典般的心靈震顫的恐怖。
所以,很有可能她接下來面對的,是會比死亡更加難以忍受的、生不如死的境況。
但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文婷就不允許自己後悔。
「鹿小姐……日安。」她低頭小心地問道:「請問,我需要為您做些什麼呢?」
銀髮領主似乎掃了她一眼。
「先把自己整理好再來見我吧。」祂說道:「我不喜歡丑東西。」
文婷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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