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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交易的一部分而已。」他無奈道,「你不用覺得自己對任何人有歉意,誰都不值得你的歉意,沒有這一點,也會有更多其他的條件達成交易。」

一人居高位尚且不勝寒,更何況多方牽扯,各有所求,心術,機關算盡,最不缺的便是交易條件。只要有利益,便會有交易,這是人類社會裡,最文明的廝殺。

不會有這,還會有那。

「哥。」蔚起淡淡,「簡秀呢?」

他的語氣真的很淡,淡薄得仿佛一絲淺淺的墨滲透入了一泊水,瞬息被稀釋於無形,似乎他真的只是隨口一問,仿佛他真的毫不在意。

可這是自話題開始,蔚起第一個主動提及的具體涉及某一個獨立個體的相關問題,安知宜眉心不由自主地一跳。

「我看過他的病歷,如果沒有更進一步的治療方式,在現有醫療水平做到極致的情況下……」安知宜斟酌道,「他最多可活三十年左右。」

但實際上,絕大部分時候都做不到極致,十五至二十年,都算一個比較樂觀的區間。

蔚起:「所有辦法都試過了?」

安知宜:「小起,簡家的人比任何人都要疼愛這個孩子。」

蔚起異常冷靜地問道:「所以,我是最後一個辦法?」

「蔚起。」安知宜的語氣驟然嚴肅起來,「你是我們比任何人都要疼愛的孩子。」

蔚家迄今為止的讓步已經是最大限度了。

倘若徹頭徹尾由蔚起的自由與感情來交換簡秀的求生,不論簡秀再可憐再孱弱,那個人是個如何模樣的美人,可以從中謀求的利益再龐大,都不是蔚家願意看見的局面。

蔚起:「……我知道。」

他知道的,可是,太短了。

星際時代以來,醫療技術與冬眠技術逐漸攀升,在這個人均年齡三百五十歲左右的時代,簡秀不足三十歲,卻只有不足三十年的光陰?

月有盈虧,花有枯榮,蔚起並非不是看不開生死事,只是……太短了。

這與軍旅中戰友的逝去不同,戰友們的離開往往猝然而迅速,但太多時候,還活著的人只來得及在一次又一次的任務之後,去品嘗遲來後知後覺的鈍痛。

許多時候,他們只能接受,或者說他們只來得及接受,但每一次任務與戰役開始之前,所有人都在希冀,自私一點的希望自己可以活下來,再貪心一點,希望自己的朋友可以一起活下來。

每一次任務,他們都會去爭取更好的可能。

唯有遊走於懸命一線者方才會明白,坦然赴死與竭力求生是可以共存的。

可簡秀不是軍人,他的死生是即成註定,是無論多少次戰役的努力都更改不了的,他的死亡過程緩慢卻不可阻擋,仿佛一條既定的單向殊途,沒有轉圜的餘地。

蔚起思緒無邊際的漫遊,最終止於一朵小小的橙花前。

眉目雋秀美好的青年,很愛吃甜食,不愛吃酸,也不愛吃苦,看著他吃藥時,他自以為自己吞藥吞得很磊落,但眉梢輕輕地蹙起,還是被蔚起納入眼底。

他吃到自己喜歡的菜時,歡喜也是悄悄的,眼底會閃爍起小小的微光,蕩漾得極為纖細,有時候,如果不是空氣里散落的橙花香,蔚起也察覺不出來。

他有時候膽子又大得離譜,畢竟除了秋芸和安知宜,還沒有人敢像擺弄洋娃娃一樣把花團錦簇的花環掛蔚起頭上,做完之後又立刻認慫,狡黠的目光里透露的卻是下次還敢。

不過,其實更多時候,不算上直接面對蔚起,不談受信息素干擾心緒的時候,蔚起旁觀著他的人生,只覺得簡秀真的很像一隻綿軟又害怕被傷害的小動物,儘可能的展示自己的無害,又不敢徹底親近,時刻準備著受傷。

——「上校,你相信嗎?」

在蔚起的目光里,他如是怯生生的問著;簡秀應該不知道自己眼底的期望與惶恐到底有多濃烈,橙花不安的亂竄著,但就是不敢直面白檀。

他想牽蔚起的手,卻只敢扯住衣袖。

真的不怪顏夫人。蔚起這樣想著,至親獨子,這樣好的人,這樣好的年華,這樣短暫的光陰,不怪顏夫人希望可以挽留。

只不過……是捨不得。

但其實蔚起很不明白,為什麼現在的簡秀,菟絲子一般柔軟脆弱,好像呆在了溫室與呵護里很久很久、一點風雪即可摧折湮滅,卻總似乎是滿身疲憊倦怠的模樣。

他好像走了很久的路,一身塵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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