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溫熱的水汽濺落到簡秀的臉龐,他震驚地睜眼抬眸,蔚起,哭了?
「蔚起……你別哭……我只是,我只是生氣而已……」簡秀想去擦掉蔚起的落淚,但是蔚起扣住他的手,阻止了他,其實現在的蔚起很好反抗,三支阻隔劑,完全標記,精神海連接,這些無一不是盡頭握在簡秀手裡的枷鎖,但是面對蔚起,他依舊心慌。
蔚起會傷心,而且經常傷心,卻沒有切切實實地落過淚,簡秀印象里,少有兩次,也不過是淚光閃爍,最後一轉而逝,再無後話多言。
蔚起含笑不語,垂目淚墜,似亡花簌簌的落下,落在簡秀的面上,唇上,心上,先是溫熱,然後冰涼,最後品盡,咸澀的苦。
和自己的眼淚沒有分別,和其他任何一個普通人都沒有分別,簡秀恍惚地想,原來蔚起也會哭,原來蔚起也只是凡人,好像所有人都忘記了這件事。
「蔚起。」簡秀喃喃,「你是不是恨我。」
有那麼一刻,簡秀想,算了,算了……算了,如果真的對蔚起來說,當下這樣的困境是這樣難過的話,他真的放不下人類星聯的話,那自己放蔚起走吧,這幾天也很好,權當大夢一場,權當黃粱一枕。
俯仰宇宙,歸心桃源,至少還有這短短數天。
「不恨。」蔚起說道,「不恨的。」
「簡秀。」他痛心肺腑良久,才來得及輕輕地續說,「我愛你。」
簡秀可以恨蔚起,蔚起一定不會恨簡秀。
如果,自己真的是在八歲時,遇見簡秀。那麼,自己一定會很開心,當哥哥抱著他去摘花,他也一定要跳下來,然後自己爬上樹,摘下枝頭最高最好的一朵花,送到乖乖巧巧的小簡秀面前,說,「送給你。」
自己所有的玩具和故事書都會是簡秀的,媽媽烤了十個小餅乾,媽媽兩個,爸爸兩個,哥哥兩個,簡秀四個,自己的也是簡秀的。
如果,自己是在十六歲遇見簡秀,那個時候他已經在軍校預科班學習了,但是他還是可以去見簡秀,每一次放假,他可以帶簡秀去很多地方,一定是他喜歡的,遊樂園,博物館,植物園,蛋糕店,圖書館,電影院,他們一起去做少年情侶該做的一切俗常浪漫事。
哪裡都好,只要有簡秀就好。簡秀喜歡看書研究,他可以陪他在實驗室坐一整天,簡秀犯困了,也可以靠在他的肩上,然後睡一整個下午;如果在校時候,簡秀病了,他也會像自己的某些同學一樣,悄悄躲開監控,然後翻出學校,守在他病榻前,帶著少年奔徙一夜,朔風寒氣的淺吻。
如果,是在二十餘歲時時候遇見簡秀,那應該是簡秀最風華正茂的光陰,他肯定會一見傾心,不,每一次遇見簡秀,他都一定會一見鍾情。只是那個時候的他身無負累,會告訴秋芸,告訴安知宜,告訴蔚深,告訴言云鳴,告訴他每一個重要的人,他喜歡簡秀。
他一定不讓簡秀瞻前顧後,擔驚受怕地等那麼久,那個時候的蔚起不必承擔任何保密條例的義務,他也一定猶豫自己的選擇,他可以告訴簡秀自己的名字,縱使初見離別時,也不用一句「抱歉,保密」,遺憾這麼多年。
可是命運無常,錯綜複雜得似乎從來都沒有給過他們選擇的機會,荒唐啊,在蔚起後續所知的所有資料里,在簡秀不曾言說過的那十一年裡,他獨木難支,孤身一人,連素來愛憐孩子的簡家父母,都沉默無聲。
簡秀太苦,蔚起心疼。
千萬里之遙,十一年之遠,恨不能相逢。
緣分太淺不若,情分太深不及相敬如賓。
往之不諫,來者難追。
女媧其實一直在等,她在等屏蔽系統打開的時候,但是到底沒有,直到這兩個人都相顧無言,都不再卿卿我我時,也沒有等到她覺得應該發生的事情。
作為一個人工智慧,她不懂遺憾,也不了解人類的複雜,只是默默取消了在自己算法里備選的「洗澡」和延後的「午餐」,安靜的繼續運行著她的基本工作。
突然,她的其中一個待機程序啟動了。
女媧收到了一直處於基地腹地內部的長期休眠艙啟動的訊息,這是她還持續在此低功能耗運行的的意義,也是她在這宇宙深處保護於自己腹地內部的最重要任務。
「蔚先生,簡先生。」女媧說道,「我希望,你們可以去見一個人。」
第162章
「張景詠, 男,中國遼寧省,公元2102年生人。哈爾濱工業大學電子信息工程專業博士, 量子通信專家, 多次從事於國際大數據與星際導航項目, 是「星海長征」計劃俄羅斯分區的中國負責領航員之一。同樣, 他,也是我所服務的最後一個還活著的地球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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