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是國師,你怎麼知道他不會?」千提偏過頭去,一閉上眼睛,今日房中發生的事又再度浮現眼前,滿地的鮮血讓她手不住顫抖。
她撅了撅嘴,跪想起曾在話本子上看過的橋段,道:「像他那種妖道,沒準私下裡還要偷偷吃小孩呢,用童男童女祭祀之類的事,指定沒少干!」
「嘶——」封易初以手掩面,纖長的睫毛在燈光中微微顫抖著,似乎在極力壓制自己的情緒。
他是國師不錯,對周易八卦之術也確實有所涉略,但主要還是負責軍事方面研製火藥的,必要時才兼管一些祭祀祈福之事,怎麼到她那就成吃小孩的妖道了?
千提不曾察覺他的異樣,緊攥被褥的手指微微泛白,恨恨道:「我就說那些皇子病得蹊蹺,指不定也是那狗賊搞的鬼!呸!禽獸不如!」
「……」封易初唇畔泛起一抹極淡的苦笑,等她罵夠了,才道:「食鐵獸是上古時代蚩尤的坐騎,連銅鐵都能啃食,你倒不必過於擔心。再者,你現在這般模樣,就算去了也做不了什麼吧?」
「不過是些小病小痛,我身體向來很好,不礙事的!」千提掀開被子要從床上下來,腳接觸到地面的一瞬卻出奇地疼。
她齜著牙折騰半天,愣是連鞋都沒穿上,將白襪一扯,才發現腳已經腫得不成人樣了。
「不要逞強。」封易初將她扶回床上躺好,無奈之色爬上眉梢:「你若實在放心不下,待將身子養好,我帶你回國師府將那食鐵獸帶出來便是。」
「當真?」千提縮在被窩裡,見他點頭,又道:「那你能尋來那種迷藥嗎?若是只有我們二人,就算是夜裡,要硬闖國師府頗有難度,搞不好還要丟了小命。」
封易初微微一怔,沒想到
她還惦記著那話本中杜撰的迷藥,沉默片刻,才道:「能。」
索性尋袋麵粉糊弄過去,反正國師府是他的地盤,帶只食鐵獸出來罷了,又不是要他的命,讓侍衛家丁們陪她做做戲算了。
「我就知道阿初無所不能。」千提喜上眉梢,迫不及待地想從床上爬起來道謝,奈何腦袋剛抬起來,連身子都來不及動彈,一雙修長的手隔著被褥按上了她的肩頭。
「身子不適便好好休息,不要亂動。」
頭依舊昏昏沉沉的,渾身發酸,難受得很。千提微微側目,目光落在窗外在月影中招搖的樹枝上,才發現天不知何時已經全黑了。
她張了張嘴,聲音依舊有些虛弱:「你能幫我取些紙墨過來嗎?我想寫些東西。」
封易初便起身出去。
房內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聲響,連下午時分酒客的杯盞碰撞聲也沒有了。
她不知躺了多久,好像才一會兒,又好像過了很久,房門再度被推開,封易初將矮桌放在床上架好,鋪上宣紙。
幾點清水落於硯中,他站在她身側,微微躬身,修長的手指執起墨錠,於硯台中打圈研磨。繡口銀絲仿若雲霧繚繞,幾縷碎發自發冠中滑落,又被他動作牽動著,輕輕划過她的臉頰。
墨錠與硯台摩擦發出的細微聲響在這夜中格外清晰。千提抬眸,偷偷朝他望去。燭光搖曳著映在他臉上,輪廓愈發俊逸。
他似乎有所察覺,微微側目,眸光與她交匯。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四目相對間,往日清冷若霜的眼眸中竟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千提的臉愈發滾燙。
或許是那張臉太過出塵,她甚至不敢呼吸,仿佛動作稍重了些,便要驚擾了這般美好。
「殿下,可蘸墨了。」封易初擱下墨塊,後退一步,眼神恢復以往的疏離。「這是要做什麼?」
千提下半身還蓋著被子,仍有些乏力的手指捏起毛筆,剛蘸了墨,筆尖尚未觸及紙面。聽到這句話,她手一頓,道:「我試試能不能將那狗賊家裡的宅園圖畫出來。」
她一口一個「狗賊」倒是叫得順口。
封易初微微一怔:「公主竟還有這等本事。」
「那是自然,我的銜雲宮可比那國師府大多了。」千提眼珠在眼眶中轉動兩下,試圖在腦海中仔細回憶今日走過的路,從下轎進國師府,被人擁著進新房,到後來被他抱著離開國師府。
她自小喜歡到處走動,不過三四歲的年紀,便已經常獨自跨過半個皇宮去找皇兄皇姐玩。稍大些年紀,便試著出宮去,再後來跟著商隊偷偷離開姜國,去了京都遊玩,也不曾迷路過。
許多路她走一遍就記住了,稍複雜些的,多走兩遍也熟悉了。今日逃婚時走得是有些慌張,許多路都不曾看清,但若是再仔細回想一番,要將走過的路畫出來,應當也不難。
筆尖落在紙頁上,留下幾點墨跡,她聽他冷笑了一聲。
「能養二十房面首,公主的銜雲宮自然不小。」聲音冷硬,帶著幾分惱意。
自小到大,除卻父皇母后,從沒人敢這麼與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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