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皇帝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陛下可還記得當年,我背著您出宮看花燈?那時有刺客襲擊,是我將您護在懷中。」趙獻停頓片刻,道,顫顫巍巍地自懷中取出一物,道:
「這是母妃臨終前留下的平安符,我一直貼身帶著,如今無欲無求,只想常伴陛下左右。我二人一母所生,本該是這世間最親近之人啊!陛下!」
「可是……可是你從前……」小皇帝似乎有些動搖,對上趙獻發紅的眼睛,又看著他那條傷腿,終是不忍,「若只是做個閒散王爺,那便……」
「陛下!」話音未落,封易初推開殿門,大步邁入其中:
「十萬將士因其慘死,先帝更是被氣得病重,早早殯天。趙獻犯下如此重罪,至今未立寸功,卻如此草率地恢復爵位,置死去的將士於何地?置先帝的在天之靈於何地?又如何向滿朝文武、天下百姓交代?」
骨節分明的手指伸入袖中,他抬手一揮,一份奏摺重重拍在龍案上,「陛下念及手足之情,免其流放之苦,已是仁慈,滿朝文物聯名上書,皆言不可恢復其爵位,還望陛下莫要令忠臣良將心寒!」
趙獻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手指被他緊緊攥著,咯咯作響:「你!好你個封珩,我看你是公報私仇!」
「是公報私仇,還是言明利弊,陛下心中自有定奪。」封易初轉身向小皇帝行禮,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或許是這番言辭說得太過激動,誘發了舊傷,他從懷中取出枚手帕,捂著唇劇烈咳嗽起來。素白的絲帕很快染上鮮血,片刻後他緩和過來,垂下手,染血的帕子不經意間在趙獻面前晃過,道:
「陛下仁德,赦免其罪已是天恩,若貿然恢復其爵位,定激起民憤,引得朝堂動盪!還望陛下三思!」
小皇帝望著案上的奏摺,攥緊了椅子扶手,良久,嘆了口氣:「國師所言極是!皇兄……你先出去吧,朕意已決!」
趙獻惡狠狠地瞪了封易初一眼,指甲幾乎要掐入掌心。地面被宮人擦得鋥亮,映出他扭曲的面容,他深知自己如今無甚勢力,掀不起任何波瀾,只能拖著瘸腿,在侍衛的攙扶下蹣跚離開。
宮外暮色漸濃,一名身形單薄的男子靜靜佇立。
暮色為他單薄的身影鍍上灰邊,唯有腰間那枚褪色的雍王府腰牌隨動作輕輕晃動,見趙獻出現,他疾步上前,單膝跪地,恭敬行禮:「雍王殿下。」
來人名喚吳正,曾經是雍王府中最不起眼的侍衛。昔日趙獻被貶為庶民,雍王府樹倒猢猻散,許多人都已經離開,此番他回京,昔日部下之中還願追隨他的,已所剩無幾,吳正便是其中之一。
雍王府已被朝廷收並,趙獻無處可去,跟著吳正來到了一處新居所。
此處隱於京都一隅,雖比不上昔日王府奢華,但青磚灰瓦,倒也整潔,比起流放時居住的那漏風茅屋,實在是好上太多。
吳正尋了名大夫來給他看腿,他前半生衣食無憂,流放時什麼都不會,離了京都什麼都不會做,好不容易賺些銅板,也只敢想著買些米麵餬口,身上的腿傷一直拖著,有些地方已經開始潰爛。
看著吳正送走大夫,半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將他褲腿上挽,趙獻眼眶有些發熱。
「我如今已是庶民,你自有新的去處,何必跟著我受苦?」
他沙啞著嗓子發問。
吳正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擦乾傷口處的濃,為他上藥:「王爺天縱奇才,在屬下心中,您才是這皇位的最佳人選。」
「休得胡言!」趙獻神色一凜,眼眸微微顫動,厲聲呵斥:「這話若是傳出去,你我都要掉腦袋!」
「屬下不過肺腑之言。」吳正手中動作未停,指腹擦過趙獻腿骨處凸起的稜角,語氣堅定:
「王爺是龍是鳳,是天上翱翔的雄鷹,縱然如今陷入泥潭,羽翼沾血,在屬下眼中,依舊是翱翔九天的王者!」
「你……唉!」趙獻猛拍大腿,心中動容,遺憾道:「若是父皇也這般想就好了……」
吳正將頭埋得更低,添油加醋道:
「先帝識人不清,埋沒了殿下這般棟樑之才。想那國師不過是個外戚,憑什麼把持朝政?陛下年幼無知,又怎擔得起江山社稷?」
「好!好!」趙獻仰頭大笑,笑著笑著,一滴熱淚砸在吳正手臂上:「憑什麼!父皇糊塗!憑什麼將江山交給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兒!」
他垂打著殘缺的右腿,腐肉翻卷處滲出黑血。
吳正低頭換藥,聲音壓得極低:「陛下尚且年幼,在朝中也無甚權利,倒是不足為懼,倒是國師……他若活著一日,只怕您這輩子都……」
「你說什麼?!」趙獻突然抓住吳正的手腕,眼中閃過一絲狠光。
吳正聲音戛然而止,紗布裹住傷口的動作一停,低下頭去:「是屬下失言了……」
趙獻猛的扯住他的衣領,湊上前去,兩人鼻尖幾乎相抵:「說下去!」
吳正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勒得臉色發白,眼中不經意地閃過一絲精光,然而趙獻已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全然不曾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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