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霜玉咬著下唇,卻只拼命搖頭:「別去,不許……」
朱鸞指腹觸碰到童霜玉的額頭,感
受到她肌膚溫度燙得嚇人,卻又從未見過這般情況,只能依從童霜玉的意願,將她帶到瀝風齋的湯池之中。
湯池常年存放著流動的泉水,童霜玉被朱鸞攙扶著,走入進去,緩了片刻,才終於感受到那些於識海中雜亂躁動的聲音被壓制下去。
她沉默的倚靠在岸邊,看候在一旁,神色擔憂的朱鸞,再度咬了咬下唇,舌尖舔舐到微鹹的氣血味道。
「殿下……」朱鸞蹙著眉頭,擔憂開口。
「我無事。」童霜玉按住眉心,緩了片刻,輕吐出一口氣,道,「明日便好了。」
「可是……」
「沒有可是。」童霜玉打斷她,「讓我自己待一會兒吧。」
四目相對,朱鸞抿唇,沉默了許久,終究沒有擰過童霜玉,起身退了出去。
童霜玉閉上眼,聽著身後侍女的腳步聲一下一下,至於門邊。
終究是沒有忍住,開口道:「朱鸞,你也恨我嗎?」
朱鸞的腳步停頓,聽到浴池之中背對著她,烏髮濕漉的女子緩慢出聲,音調微啞:「若是當年,我不做那樣的事情,或許她也還活著,你也不必如今日這般,孤身一人。」
朱鸞的手指按在門框,微微蜷縮,隨後再度松展開來。
「世上從無兩全之事。」她話語溫和的回答,「殿下,我得到了一些,也失去了一些。失去的永遠不會再回來,得到的我也不願再失去。」
童霜玉久久沒有回應。
朱鸞向著童霜玉的方向微微垂首,輕聲道:「我便在外間候著,若有事情,殿下喚我便可。」
門扉的聲音閉合,小侍女退了出去,偌大的空曠湯池之中,便只剩童霜玉一人。
她安靜的沉寂了不知多久,才緩慢的讓自己沒入池水之中,無聲的閉上雙眼。
合道二十三年,之於童霜玉來說,是一個噩夢般的時間。
那時她與竇沉驍剛剛在魔域站穩腳跟,跟隨前無人境主,青魑的父親攻下女牀山,俘獲女牀山上群魔。
而這些被俘獲的魔物所被押送之地,便是厄斗場。
那時她年少,心氣也勝,初來魔域,總覺有許多不合理之處。
譬如這厄斗場的存在,分明對於俘虜只要分開關押便好,為何非得迫著他們於高牆之中撕斗,殘喘苟活?
更何況,其中許多魔物,只是過往俘虜的後代,並未有過錯誤。
這樣的不解,在她認識那個名為朱雀的女子後,達到了頂峰。
魔域女牀山一脈,生活著以朱鳥為原型的魔物。當時的女牀山之主名為朱羅,在戰場之上被竇沉驍所誅殺,他的女兒也因此成為俘虜,被帶至厄斗場。
童霜玉那些時日養傷,閒來無事,便常去厄斗場,陪其中年歲幼小的孩童玩耍,教授他們一些魔息術法,又或者帶去一些可口的食物。
一來二去,自然便留意到那個總安靜坐在牆角的美麗女子。
她的長髮至於腰際,染著美艷如夕陽的紅色,蓬鬆的垂散著,將五官映襯猶如玉石雕刻。
每當她同那些自幼便生在厄斗場中的孩童玩耍時,她便含笑,溫柔的看著她。
一來二去,童霜玉便也對這個美麗的女子生出了興趣。
「你叫什麼名字?」她雙手背在身後,好奇詢問,「為什麼總是看我?」
「我叫朱雀。」女子右手捧著面頰,微笑的回答她,「你像我的妹妹。若是她還活著,應當如你這般,水靈可愛。」
童霜玉當時便愣住。
自她與竇沉驍來到魔域之後,兩人為了生存不計手段,手下性命無數,便是無人境的魔,也會私底下議論她的刻薄冷血。
已經很久沒有人用「可愛」這個詞來形容她了。
或許是這份誇讚太過新奇,又或許是她的溫和像極了兄長,童霜玉竟然鬼使神差的,生出了與她繼續交談的衝動。
「你妹妹是什麼樣子的?」
「她和我一樣,是一隻朱鳥,但不太愛說話,總是很安靜。」朱雀彎著眼角道,「但是她和你一樣,脾氣都很好,很招族裡的小孩子喜歡。」
「……」童霜玉癟了癟嘴,「我脾氣不好。」
「你脾氣很好。」朱雀抬手,指著不遠處一直向這邊看的幾個孩童,「脾氣差的人,可不願意陪小孩子玩那麼久。」
「他們都很煩人,我沒有事情干,才逗一逗。」童霜玉反駁她。
朱雀也不說話,只微微笑著點頭。
有了這樣的開端,後續的熟稔似乎變得順理成章起來,童霜玉意識到自己幾乎貪戀著這個女子言語間所帶來的溫柔與寵溺。
「你很像我的兄長。」她認真道,「雖然長得不一樣,脾氣不一樣,性別也不一樣,但是很像。」
「哪裡像呢?」朱雀好奇。
「唔……」童霜玉想了半天,「感覺吧。給我的感覺很像。」
「可能因為我是姐姐吧。」朱雀轉著垂在肩側的髮絲,聲音溫柔道,「我看你,就像是在看妹妹,你的兄長看你,也是在看妹妹。」
「小玉,你的兄長呢?我怎麼從沒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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