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德清見狀,臉色驟變,瞳孔一震,一個健步擋在魏嫣然面前,急欲阻攔。
可魏嫣然看到紀德清阻攔,更感興趣了,推開人就迎上前去。
能讓紀德清如此緊張的人,定不簡單。
但見那人模樣俊俏,通身氣度卻如松柏凌霜,眉宇間自有一股讀書人的風骨。
紀德清見事已至此,只得悻悻然踱至許世卓馬前。那馬兒噴著白氣,倒襯得他面色愈發青白:「許公子何故來此?不日便要迎契丹公主入關,世子既已應允和親,你何必來此勸說?」
許世卓方欲翻身下馬,韁繩卻被紀德清死死攥住。他拱手時廣袖帶風,語氣恭敬卻堅定,「微臣參見二皇子、世子妃。黃河水患*三月未退,百姓流離失所,微臣斗膽前來,懇請世子施以援手。」
魏嫣然見紀德清十分想送人走,對許世卓便更加好奇。「許大人遠道而來,此處非議事之所,不如移步寒舍,容我略盡地主之誼。」
言畢,又轉向張仞雪,溫言道:「雪姐姐離家日久,伯父伯母倚閭而望,弟妹亦常念及。何不趁此機會歸家一敘?」
張父前些時日在酒樓養病半月,痊癒後雖由戰將轉為守城衛兵,卻因得享天倫之樂而心滿意足。魏嫣然素日裡常遣人送去衣食,但而張家什麼都不缺,只盼張仞雪能常回家看看。
張仞雪聞言一怔,想起自投軍以來,確實從未歸家探望,道:「妹妹說得是,待我料理完手頭事務,便去尋你說話。」
兩路人馬分道而行,及至酒樓,已是星斗滿天。
魏嫣然一進門,便見紀時澤端坐堂中,心下頓時瞭然。
這位世子爺哪裡是不得閒,分明是避而不見。
她端起茶壺,卻只給自己斟了一盞,輕搖團扇道:「你說話就說話,千萬別弄壞了我酒樓里的東西,我明個還要迎客呢。」
這番話,其實是說給紀時澤聽的。
這些人說是議事,往往話不投機便拳腳相向。雖說紀時澤武藝高強,斷不會吃虧,可若鬧出個好歹來,終究不妥。
堂中一時寂然。
許世卓忽地撩袍跪倒,脊背挺直如松,額頭卻低垂至地,「微臣參見二皇子、世子、世子妃。明知世子不願見臣,然為災區黎庶,斗膽懇請世子施以援手。」
紀德清漫不經心道:「許大人何必行此大禮,此處又無外人。」
魏嫣然聽得許世卓稱自己「世子妃「,心知這一跪也有自己的份,忙道:「許大人快請起,這般大禮,折煞人了。」
許世卓雖點頭稱是,卻仍長跪不起。燭影搖紅,將他清瘦的身影拉得老長,倒似一幅水墨丹青,平添幾分蕭索之意。
魏嫣然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但也知道古代社會的封建禮教。跪拜皇親國戚實乃常事,但她還是覺得,讓這麼一個人跪著,不大好。
是以她戳了戳紀時澤,意思是讓他說句話,叫許世卓起來。
紀時澤頭也不回,傲然道:「我是一品大將軍王,他區區一知州,自當跪拜於我。」
紀德清見狀,忙插言道:「世子此言差矣。許世卓因治理黃河水患,功勳卓著,我皇姐特恩准其面見任何人皆可免跪。即便百官朝拜之時,亦可立於殿中。」
紀時澤聞言,眉梢一挑,眸光如刀般掃向紀德清,唇角勾起一抹譏誚的笑意,聲音冷冽如霜,「那又如何?我不認的事,便是狗屁!」
紀德清見狀,只得苦笑一聲,垂首附和道:「世子所言極是。」
魏嫣然眸光微轉,落在跪於地上的許世卓身上。他雖背脊挺直如松,然下盤虛浮,雙腿微不可察地輕顫著。那顫抖極細微,若非她素來心細如髮,怕是難以察覺。
她心中驀地一軟,聲音輕柔似春風拂面:「若腿腳不便,便起身吧。既言是為救災區百姓而來,不妨將事情說清楚些。」
許世卓聞言,緩緩抬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他未曾料到,魏嫣然竟一眼便瞧出了他的腿傷。
此傷非是天生的,乃是他在災區救災時,不慎被墜落的石塊砸中。彼時他心繫災民,無暇顧及自身,以致延誤了醫治,終是留下了這難以痊癒的隱疾。平日裡雖不顯山露水,然久站或疾行時,便如針扎般疼痛難忍。
長公主得知他負傷之事後,感念其治災有功,特賜他免跪之禮。然許世卓心中卻自慚形穢。他自幼飽讀詩書,深諳禮法之道。身為一方知州,救災本就是他分內之事,何德何能,竟得此殊榮?
更何況,災區之中,如他這般因救災而傷殘者,乃至捐軀殞命者,何其之多?何以獨他一人得蒙天恩?
是以,縱使身懷殊榮,每逢應跪之時,他亦未曾少卻一次,恭敬如初,不敢有絲毫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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