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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知一瞬不瞬盯著他,覺得有些陌生。

凌輕雖仍是散漫笑著,眼神里卻有別的東西。她總覺得自己應當是見過他這神情的,但卻並非在今日,更像是好久好久之前。

恍恍惚惚正走神,凌輕的右手忽而動了動。他從青褂袖中摸出一個銀色的柳葉鏢來,尖頭鋥亮。

容知瞪大眼睛,一瞬覺得恐慌。一把劍還架在他脖子上,又受了那般重的傷,他如何還有餘裕來反抗?

方家那人看似沒了耐心,微微將劍尖指向她,疾言厲色道:「別磨蹭!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的什麼主意?就算你再拖延下去,三少爺也不會來,家主絕不會讓他離開那個破廟!」

他急著口放狂言,劍鋒稍偏,對凌輕來說,卻是個下手的好機會。

容知心中打鼓似的擂著,想提醒凌輕不要輕舉妄動,又怕自己多嘴害了他,一時間進退維谷,急得抓心撓肺。

凌輕卻比她果斷的多。

他微側過脖頸,身姿放低,非常輕盈地轉了身,在那男子瞠目結舌一刻,沒受傷的右手裹著那枚柳葉鏢,抬掌就將鏢尖釘進他心口裡。

方家那人受此重創,通身不由劇烈一顫,手中的劍掉落在地。

成了。

容知心間正一喜,卻忽覺不對,見凌輕出過這一招後,卻似再無餘力。他身前那男子沒了半條命,眼中竟閃出兇狠的玉石俱焚之意,一手盈起內力,搏命一般往凌輕前胸拍去。

容知忙上前去救,可這一瞬實在太快。

有些時候,僅僅是伸出手就能觸碰到的距離,卻還是顯得太遠,太力不從心。

凌輕被擊得倒飛出去,重重撞在牆上。出了這一掌,方家那人緊緊捂住傷處,脫了力般滑坐在地。房中眾人驚慌圍了上去。

惶惶不安衝上容知的腦海,她怔怔然盯著凌輕,踟躕上前,顫著手指將他的身體扶正。

「凌、凌輕,你還好嗎?」

凌輕面上無一絲血色,只安靜地閉著眼睛,氣息微弱的快要感覺不到了。

容知輕輕搖他肩膀,見沒回應,一瞬慌亂不已:「凌輕,你醒醒,你不醒我可走了。」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手上動作也愈發沒輕沒重,終於聽到虛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搖得我痛死了……」

容知忙鬆手,喜道:「你醒了!」

凌輕方想說話,卻倏地咳起來,那架勢像是要將心肝肺通通咳出來。容知按住他心口,急惶惶道:「走,我、我們去醫館,去、去找大夫……」

凌輕微微嘆息,輕輕搖頭。

他伸出血跡斑駁的右手,從懷中將龍眼摸出來,交到容知手上,也沾了她滿手的血。

「這麼重要的東西,可不能忘了還給你。」

容知被他這副交待後事的模樣給嚇到,她強顏笑道:「急、急什麼,之後再還我也是一樣,等你好了之後。」

凌輕笑了幾聲,像是聽到了非常好笑的笑話。

他悠悠道:「我啊,我從小是個沒爹沒娘的孤兒,有幸被師父收養長大,後來師父也去世了。那之後,我總想著京城的小妖女,想著她什麼時候能再回來。」

他重新合上眼,緩了緩呼吸才接著道,「但是見到薄牢那時,他與我說,你根本就再回不來,你不能離開京城。我有點後悔,又有點失落,早知道是這樣,那時候為什麼要讓那個老頭帶你走呢?你明明那麼不想走的。」

容知聽著他支離破碎的喘息,腦子裡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說,要怎麼做,只能順著他的話道:「薄牢說的也不是全都對的,我這不是回來了?以後也不走了,我們三個人一直在遙城也不錯,就像小時候一樣……」

凌輕翻翻黑眼珠:「誰想與你們兩個一起啊,還不夠我牙酸的。」

他說完這一句,又咳出些血來,接著筋疲力盡般靠在牆上,胸前的起伏也看不到了。

容知的心緒亂得一塌糊塗,她心中不著邊際地想,自己第一次來遙城時,薄牢是不願她去龍神廟的,不僅如此,還千方百計地阻止。

她在想那是因為什麼。

會不會是因為那個人已看了出來,如是她與凌輕見了面,就會將這種不幸帶到他身上。

她央求道:「凌輕,你別死……」

凌輕的聲音越來越低:「無所謂了,阿知,雖說你不記得我,可總算能見到面,倒也不錯。這世間好的、壞的我都已體會過,何其幸也,餘下的都無所謂了。」

容知氣都快要上不來,她只反駁著他的話,好像自己只要順了他的意,凌輕就會鬆懈了。

「什麼無所謂,哪有無所謂,都有所謂,有所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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