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知想,足夠了。
哪怕是等不來夏至也好,之後再無朝朝暮暮也好。細細算起來,她與方緣近,也算足足糾葛了兩輩子。到最後,還能如這般生死相隨,總也不虧,卻還有賺。
秘術上寫著,靜地。現在聽來,除卻風雨聲,再無其他嘈雜喧譁,算有。
靜光。最深沉的夜莫過於眼前,也算有。
靜心。可能有罷,容知不知道。
將懷中的人輕輕放下,她盤膝坐好,雙手掐出日月星辰之訣,之後以指尖對掌心,虛握出陰陽之形。
「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
引自《道德經》第七章
願棄吾之心血,舍吾之命性,以換片刻林下之風味,須臾泉下之光景。享不盡之情,留不盡之興。」
容知輕輕嘆口氣。「就請回到最初罷,回到這一切的伊始。」
說到底,不論回到哪一天,往前算也好,向後算也罷,她都與他一樣,也就只能活滿打滿算的三個月而已。
摸索握住方緣近身上的刀柄,她儘量輕地將它拔出,再用力刺進自己的心口。沒有想像中的阻滯,反倒非常應手。
也沒有很痛,甚至不如眼窩的劇痛狠烈,但是通身上下,猛地漫上透骨酸心的冷,讓她由內而外打個寒顫,牙齒連帶著唇角都顫慄不止。
容知轉過面容,低聲問道:「這樣做的時候,那時你心裡在想著什麼?」
是欣喜還是難過,祈盼還是驚惑?
寒意竄進五臟六腑,愈發劇烈,從頭到腳將她包裹。
容知感覺心尖那處空落落的,血流的越多,人越像具空殼。
手指如被凍僵了般打不過彎,也再難盤腿坐著,她蜷縮起身子,斜斜躺倒在地。
軀體漸漸輕盈,五感慢慢消弭,意識朦朧而模糊。整個人像是摸索在懸崖的邊際,只消稍一鬆懈,就要跌進萬丈深淵裡。
隱隱約約間,好像有人發瘋一般衝到身邊,接著就是撕心裂肺的尖叫,原來是木頭和藹雪。
最後的最後,仿若幻覺一般,那個非常冷漠,卻又讓容知無比信任的聲音響起來。
「讓開,我不會讓她死!」
到底是死了還是沒死,容知也不知道。
等再醒過神來時,除了心口陣陣發寒之外,倒再沒了那種蝕骨的冷意。
她正驚訝自己能重見光明,就被人一巴掌敲上了天靈蓋。
「小畜生,發什麼愣呢!說了今日與為師上山去見個貴人,你還不把臉上的眼屎洗淨了去?」
容知呆呆地用手抹了抹臉,還是一動不動。身前是那張破舊的楠木桌,兩側壁間懸著熟悉的奇門圖。向里望,是散著衣衫和話本子的臥房,向外望,是栽種著紅杏的敞亮院落。
是欽天監。容知仿若大夢初醒。
真的回來了。
一隻嬌軟的手撫上自己的額頭,十雨憂慮道:「師父,瞧阿知臉色這般差勁,還有些發熱,不會是昨兒個受了涼,害上病了罷。」
容韻一擺手:「咱家小畜生自小就壯得和牛犢子似的,能害什麼病?」
說罷,又叱責道,「為師還能不知道你那點小九九?你不願去見三公子,還不是不想他管束著你,好等我老頭子走了,再出去撒野!」
聽到這裡,容知急急惶惶扯住容韻,磕磕絆絆道:「師、師父,我確實不想見那個人,徒兒向您保證,我會一直乖乖呆在京城,哪都不去。或者、或者您去找個其他的別人來看著我,那也成!」
容韻嫌棄地拂掉她的手,為老不尊地涎笑道:「你還不知道罷,那方家公子的顏色頗俊俏,十分合你口味。等見到他的面,你就能明白老夫的用心之良苦。」
容知看著他笑得見眉不見眼的老臉,只想拿腦袋去撞牆。要從源頭說起,眼前這個老傢伙,可說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她扯著嗓子吼道:「我死都不去!」
容韻亮開架勢:「信不信老子活埋了你?」
十雨體貼地拿了湯藥來,待容知喝下,又幫她梳理好睡得凌亂的頭髮,換了身體面的衣裳。
一早上的掙扎狡辯、尋死覓活均是無果,晌午剛過,容知就被生拉硬拽著上了山。那一面寬廣古樸的宅門近在咫尺時,悵然湧上心頭,她不禁感慨萬千。
渾渾噩噩間,她忽地就想了清楚,自己之所以站在這,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心裡想來。
甚至於,還有些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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