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下這話,又是真是假。
她嘴裡,到底有幾句真話。
聞野不見桑泠半分慌亂心虛之色,倒是自己心緒越發沉悶躁動。
本是心中有郁,但不過片刻,還是耐不住性子打破了沉默:「陳頌知不是江州人。」
桑泠略微訝異地微張了唇,眼眸放大像是未曾預料到似的:「是嗎,那便是六子和阿毛說錯咯。」
把事情推到兩個年輕士兵身上桑泠也一點不覺愧疚。
她的確不知陳頌知究竟是哪裡人,方才的說辭不過是隨口一說。
於她而言,他就是聞野生前的一個部下罷了,連他是隨行軍醫之事也只是今生才知曉的。
看著桑泠這副模樣,聞野心中躁意更甚。
這個滿嘴謊話的小姑娘,壓根就像是在把人耍著玩似的。
剛做過治療的右腿開始隱秘地泛著刺痛,袖口下的指骨不自覺收緊握成拳。
聞野臉色逐漸陰沉起來,還未開口,耳邊忽的傳來帶著煙南軟調的柔聲:「其實,我也的確有事找你,但……」
聞野抬頭:「但什麼?」
一陣窸窸窣窣聲,桑泠垂著頭在腰間的荷包里翻找一陣。
再次抬頭,手裡拿著一個白色的小圓盒,看著精巧像是女兒家用的胭脂水粉,卻又並無普通胭脂水粉包裝得花哨。
伸出手的那一刻,桑泠覺得有些肉疼,但面上絲毫不顯,只繼續溫言細語道:「但不知你是否用得上,所以一直在猶豫是否要給你。」
聞野一愣,方才陰沉的臉色在瞬間消散大半,怔然看著桑泠手中的小圓盒,一邊接過一邊問:「這是什麼?」
桑泠面頰恰到好處地泛起微紅,在燭火映照格外清透盈亮:「外傷藥膏,上次我在小鎮買吃食時在一間藥鋪買下的,藥鋪大夫說這藥膏不僅能療傷祛疤,也能緩解傷口疼痛,對外傷甚是有效,我想著你的腿傷嚴重,只怕這一路顛簸定是不好受,所以當時買下想著說不定對你的傷勢有幫助。」
聞野面上的緊繃在此刻徹底鬆緩下來,瞳孔緊縮一瞬又放大,圓盒拿在他的大掌中顯得格外小巧。
所以是那次買打糕時一同買下的嗎。
聞野粗糲的指腹摩擦圓盒盒身,沒急著打開,只語氣淡然問:「那為何現在又給我了?」
「傷口很疼吧。」桑泠眸中有光,視線卻好像透過眼前的聞野穿梭到了更遠的地方。
她未曾見過前世聞野因腿傷疼痛到難忍時落魄模樣,卻曾在門前聽到過他隱忍到極致卻仍是無法完全掩下的沉悶痛呼聲。
能讓那個向來沉穩克制的男人疼痛至此,甚至需要將自己獨自一人關在房門中承受,她無法想像是怎樣的痛苦。
默了一瞬,桑泠斂目緩聲補充道:「如今既是有陳軍醫治療你的腿傷,但我想這藥膏應是能幫你緩解些許痛苦,所以聞將軍可以收下嗎?」
桑泠說得真誠,心裡卻是萬分不舍。
那藥膏花了她五兩白銀,是她當時手臂有傷時,為避免自己白皙手臂留疤,才咬牙狠心買下的藥膏。
所謂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聞野下次若是再送她不能當掉的禮物,她定是會嘔死的。
殊不知,眼前的男人怔在原地,心跳有一瞬漏跳了一拍,而後隱秘地藏在胸腔下徹底亂了節奏。
聞野唇角微動,好似不甚在意,手掌卻已收緊徹底將小圓盒握在了掌心中。
「多謝,桑姑娘有心了。」
桑泠聞言黛眉微蹙了一下,撅著小嘴抬頭瞥了聞野一眼。
他明明就挺感動的,竟還這般生疏地喚她,白日裡那一聲親昵的呼喚就像是錯覺似的。
但時辰已是不早了,桑泠今夜什麼消息也沒打探到,反倒損失了一盒藥膏,只得先見好就收。
「那聞將軍早些歇息,我就先回房了。」
桑泠起身的一瞬,聞野才赫然回過神來。
他下意識張了張嘴,有方才還未來得及說的話就要出聲。
陳頌知並非江州人,可他卻是熟悉江州的,她若想知曉的表親的下落,不必過問陳頌知,問他便已是足夠了。
可話到嘴邊,聞野又忽的抿住了雙唇,只沉沉「嗯」了一聲。
倒是不必急於今日,她若明日還找藉口去尋陳頌知,便能有由頭將她帶離了。
直到房門被桑泠輕輕關上,走廊上逐漸遠去的腳步聲徹底消散沉寂下來。
聞野垂眸攤開了手掌,小圓盒靜躺在掌心中,被他用手指擰開了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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