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你來我往地聊天,那站立靜聽的店夥計早驚呆了,眼見得這書生長相斯文俊秀,誰知竟有些失心瘋呢?
叫了一桌菜不吃,只在那兒自言自語,一忽兒沉默寡言,一忽兒嬌俏伶俐,自問自答,仿佛真的兩個人似的。
店夥計也不敢驚動,默默聽了會兒,悄默聲地退下了。
待他走後,那輕靈嗓音低聲道:「瞧,咱們被人當做瘋子了呢!」
林仲卿淡淡道:「那便別說話了!」
既不吃菜,也不說話,他就離了酒樓,信步走在街上。
唐王組建水陸大會,街道上來來往往儘是僧尼,討論的除了劉全娶公主,便是玄奘雪父冤。
提到玄奘母親滿堂嬌忍辱負重十八年後,如何從容自盡,眾人皆贊她禮節不虧。
林仲卿聽了便走,並不表現出喜怒哀樂。
他識海之內,一個紅衣女孩子氣得跳腳:「又不是她的錯,為何要自盡?」
斯文俊秀的男人,只是闔目打坐,聞所未聞。
女孩子道:「你既這般漠不關心,便把身軀交我操控吧!」
男人淡淡道:「可!」
於是,迎面而來的路人,眼睜睜瞧著這書生一改沉悶模樣,「唰」地打開摺扇,走得玉樹臨風,風流瀟灑起來。
他步履輕快,風姿出眾,沿途女子盡皆目光流連,頻頻回頭,有大膽的甚至上來搭話,問名問姓。
唐風這般開放,竟也要勸女子從容自盡。
「林仲卿」去了舉辦水陸大會的化生寺,遠遠瞧見玄奘大師坐在高台之上,引經據典,神態自若,風姿與當年的金蟬子幾無二致。
「他」略放下心來,信步繞回了城裡。
涇河龍王已斬,李世民也在地府被好生恐嚇了一番,水陸大會如約召開,玄奘法師現身……
不知那傳說中的袁守誠還在否?他究竟是誰的化身?
「林仲卿」按捺不住好奇,在街上走了數個來回,也沒見到原書中那個算卦攤子。
一路上,各色小吃點心,竹子編的籠子,草葉扎的蟈蟈,陶泥罐子,布絨花朵……林林總總,「他」倒是拎了一大包。
在「他」那個時代,久居深閨,偶爾出門打醮拜佛便是難得的消遣。
哪曾想回到七百餘年前,竟得了上街的自由。
林仲卿調息一輪,睜開眼瞧見手上的大包裹,什麼也沒說,只施了個縮小術,將東西收入袖中。
天色漸晚,隨著宵禁時間接近,行人漸漸稀少。
「林仲卿」施了個隱身術,依然在街頭閒走。
夜風習習,整座城仿佛睡著了,安靜而恣意。
城牆巍峨,巡邏兵士來來去去。半空中,夜遊神、土地神、城隍去去來來,一刻不停地巡視。
南海觀音菩薩還在城裡,若出了岔子,他們誰也擔待不起。
城北牆下忽傳來一聲呼叫,短而促,很快歸於沉寂。
「林仲卿」飛了起來,在夜遊神中穿梭而過,引來一陣混亂。
待這些最底層的神反應過來,「他」早已無蹤可尋,眾神只當是陣風,也不再在意。
北城牆下,陰氣森森,四個鬼使抓住了一個女鬼:「你已是孤魂野鬼,沒有紫微斗數照看了。若再不服看管,我們就打得你!」
那女鬼哭啼道:「我原陽壽未到,被你們錯判了來的,為何不許我還魂?」
鬼使們大怒:「誰告訴你錯判了的?」
鬼使們盡皆面目猙獰,頭頂牛頭,臂套鷹爪,肌肉虬結,聲若雷鍾。
那女鬼卻仍是生前嬌滴滴模樣,她柔弱弱縮成一團,吐字清晰道:「我親眼看了生死簿子,還有三十年陽壽,有子有孫,壽終而死,豈能有假?」
一鬼使道:「那你定是看錯了。」
其餘鬼使一起揮手:「莫與她多言,這已是她第三次逃走了,抓回去必要魂飛魄散哩,冤不冤的也就不重要了。」
四個鬼使一起使力,將那女鬼拎雞一般按著臂膀,提在手裡,就要迴轉地府。
忽有一柄摺扇,流星般旋來,打掉了四鬼使的帽子。
一年輕公子,翩翩落地,接住旋轉而回的扇子,展開輕搖,朗聲道:「四鬼欺負一女,不公,不公。」
鬼使們丟了帽子,大怒:「閻羅地府辦案,誰敢攪擾?」
那女鬼本已垂頭認命,忽見有位俊俏公子出來擋路,惶惶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大叫道:「公子救命,我是天子御妹,被他們冤殺了的!」
鬼使們一起上前堵嘴:「閻王叫你三更死,不能留命到五更,哪個冤你?!」
他們的鬼爪還未到,那扇子又飛旋而至,將眾鬼使的鬼爪削得縮了回去,痛叫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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