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躲了九天九夜,若不是半仙之體,早就沒命了。我回去時,父兄的屍身皆已腐爛,阿瑛縮在缸下面,盡剩最後一口氣。」
當時的場面,一定慘烈至極。
黛玉靠著楊戩的後背,面頰貼住他的心跳,有意轉移他的思緒:「去搜查的都是天兵天將,沒人發現她麼?」
楊戩低沉的聲音,透過胸腔、肩胛,傳入黛玉耳中:「後來我問她,她說有一刀柄在缸頂上敲了敲,然後就沒人再靠近過。」
「她一定被發現了,可那領頭的天將,有意放過了她。」
楊戩轉過身,將黛玉攬入懷裡,苦笑道:「後來,曾有個機會可知道那天將是誰,但我放棄了。」
黛玉點頭:「有恩有仇,又是受命行事,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楊戩嘆了口氣,繼續道:
「後來,在流亡路上,我為了引開追兵,經常將阿瑛一個人藏在深山老林里。有一次,我們半夜被一眾天將圍堵在鬧市邊的小巷子裡,我只得順手將她塞進附近一眼枯井,獨個兒跑出去引開追兵。」
「很多年後,有一日我們兄妹路過相似的鬧市,阿瑛告訴我,當年天亮後,那枯井附近的街道開始辦廟會。」
當時,楊瑛語氣淡淡地道:「我躲在淤泥里,聽到有舞龍舞獅,還有賣冰糖葫蘆、小糖人兒的聲音,有父母帶著孩子,也有哥哥帶著妹妹。」
「我盼著他們走近一點兒,讓我能聞聞味道,可一旦聲音近了,我就怕得鑽進污泥里去。」
他試著用同樣平淡的語氣描述,卻嗓音哽咽,胸腔劇顫,一時有些說不下去。
黛玉雙手緊緊攬著他的腰,面頰貼在他胸前,安慰地輕輕磨蹭著。
楊戩嘆了口氣,道:「數千年過去,我只當她忘卻前塵,恢復當年的快活天真。偶爾晚上來找我,也不過是孩子氣的恣意任性。」
「方才聽你說起,才知,她原來還是那個怕黑的小女孩。」
黛玉貼著他的胸膛,低聲道:「童年創傷,本就難以撫平。」
她想起自己的小黛玉化身,換了個世界,在她心裡留下印記最深的,還是第一次乘船北上去寄人籬下。
黛玉看向丈夫:「如今這樣,你打算怎麼辦?」
楊戩冷然:「那個叫韋子卿的,既敢碰我楊戩的妹子,就得做好萬劫不復的準備!」
話鋒如刀,語冷如冰。
黛玉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抬眼間,那雙茶褐色的眸子裡仿佛也沒了溫度。
她輕撫他胸口,軟語安慰,待他情緒平穩下來,才推他坐下,倚在他身邊道:
「那個韋子卿之於阿瑛,就像是一個孤獨的小女孩,得到的一隻娟人娃娃。」
「你奪走他,除了讓阿瑛重新陷入孤獨之中,又有什麼用呢?」
她聲音愈發輕柔了:「卓文君為了司馬相如,能當壚賣酒。祝英台為梁山伯,化蝶而亡。」
「自古家長棒打鴛鴦,除了將鴛鴦直接打碎之外,從未聽說有成功的。他們如今情好日密,你愈是去阻她,反而讓他們心意逾堅,情感逾真。」
手裡攬著妻子溫軟的身體,耳邊是軟語溫言,楊戩漸漸冷靜了三分,嘆道:「依你說,該怎麼辦呢?」
黛玉道:「不若先莫逼阿瑛,我們且多關心她,待她明白自己有家人陪伴,不是孤身一人時,自然就會慢慢放開那位韋公子。」
楊戩錘了下柱子,肩背顫慄:「我只怕,她會重蹈母親的覆轍。」
他平日甚少提起母親,卻常常提起那位豁達開朗的凡人父親,字裡行間都是孺慕與追思,想來這個重蹈覆轍不會是指嫁凡人丈夫。
黛玉低聲道:「你擔心的是?」
楊戩伸指拈決,捏了個小結界,將倚梅亭護住,才道:「你可知,仙佛與妖鬼最大的區別,是什麼嗎?」
黛玉想了一想,道:「妖若成仙,須得天庭封仙籙。若有僧人要成佛,自然也須佛祖金口欽封。」
楊戩點頭:「三界眾生萬物皆有靈,但靈力總數卻是定數。修仙修佛者,皆需奪取天地眾生造化,侵日月萬靈之玄機。」
黛玉道:「我在靈台方寸山時,聽師父講過,也是因此,才會有三災利害,渡劫飛升。」
楊戩繼續道:「玉帝登上帝位時,三界仙佛位數已由佛、道諸家欽定,當時便由玉帝出面協調諸方定下三界盟約,若有盟約之外的人敢僭越,便三界共擊之。」
黛玉顫聲道:「既有這三界盟約,那普通人豈不永無修仙成佛之道?」
她忽想起斜月三星洞裡那些師兄們,還有那本應有大功德的玄奘法師。
楊戩知她所想,點頭道:「咱們的師父,便是因反對這盟約,才自我流放,隱居避世。」
他看向遠方群山,緩緩道:「自封神大戰以來,你可曾聽說過哪位毫無背景的凡人成仙得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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