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作為一個判了罪罰的女囚,竟然還能再次坐上花轎,嫁給一個眉眼端正的年輕男子,雖是稀奇,卻也讓人再難以對婚姻之事提起心氣兒。
她現在只盼望新丈夫有些能耐,可借些力來救一救巧姐。
轎外鑼鼓喧天,這娶親擺出的排場倒是頗有些像模像樣,不知是個什麼樣的人家。
窗外熱鬧,半晌再未聽到那婆子言語,鳳姐便隨手又扯下蓋頭,將帘子掀開一點縫隙去看外邊風景。
牢中兩年歲月,在暗黑不見天日的地方昏昏沉沉,早忘了外面的自然山光。
兩旁樹木鬱鬱蔥蔥,漫山鮮花奼紫嫣紅,想是暮春初夏時節。
如此明媚風光下,想到被賣往瓜州的巧姐兒,鳳姐心下悽然,不覺垂下淚來。
淚滴掉了三兩顆,就被她決絕地擦掉了。
如今不是哭的時候,她一個沒了家勢的弱女子,趁早籠絡住丈夫,再設法救女兒才是正事。
至於以後……
男人的情愛靠不住,赫赫揚揚的虛排場也靠不住,唯有能護住自己與家人的真權力才是實實在在的。
鳳姐從身旁小匣子裡摸出一面小銅鏡,開始整理妝容,無論這個娶了她的是誰,她都要牢牢抓住。
銅鏡打磨得不太清晰,鏡中人模模糊糊的,看起來似乎年輕嬌艷了許多。
鳳姐心下納罕,愈發覺得這事兒稀奇,不過終歸是好事。
窗外人聲鼎沸,有許多賀喜的賓客聲音夾雜其中,想來是新郎家到了。
鳳姐蓋好蓋頭,在轎簾掀開時,便在喜婆的攙扶下款款走了出去。
跨火盆,拜天地,儀式整整齊齊。
鳳姐舒了口氣,她應是被娶作正頭奶奶了。
送入洞房後,身邊有許多女子嘰嘰喳喳,口音濃重,語速飛快,似是在談論嫁妝、排場等事,又夾雜著「大官人」、「財主」等詞,聽起來似是河間府一帶方言。
一個怯生生的小女孩聲音道:「小姐,可要吃茶?」
這是南方口音了,聽起來像是個丫鬟。
鳳姐從蓋頭下看見她裙擺一閃,心知在問自己,也覺出喉嚨的乾渴難忍來,便點頭道:「倒茶來。」
有女子的聲音立即道:「娘子此時喝茶,豈不是亂了妝容嗎?」
又有人笑道:「等下有交杯酒吃,新娘子急什麼?」
房內鬨笑做一團。
鳳姐心下惱怒,因不明白周邊行勢,不好輕易漏了怯,只做未聽見,仍向那丫鬟道:「倒茶來!」
那丫鬟答應一聲,不一會兒端了一碗茶來,茶碗描色畫釉,看著不像粗貨,就是有些不成體統,連個蓋也沒有。
鳳姐在蓋頭下吃了茶,一派自然地遞了出去,又命令道:「拿點心來!」
房內漸漸安靜下來,眾人都好奇地看這新嫁娘,倒是不認生。
丫鬟送上來一盤點心,鳳姐自顧自吃了兩塊,又喝了一碗茶,讓丫鬟拿來胭脂,在蓋頭下補好妝容,自顧自坐好了。
她氣勢凜然,舉手投足皆舒展而自然。
房內漸漸止住竊竊私語,沒有方才的大聲吵嚷了。
不一會兒,喜婆道:「新郎官來了!」
眾人一鬨而散,那丫鬟匆匆幫鳳姐整理了衣裙,輕步走了出去,怯生生地喚了句:「大官人!」
隨後是年輕男子的一聲低「嗯」,有教養的,但透著生疏冷漠的,上層人慣於使用的一種回應方式。
鳳姐心下微定,仍端莊地坐著。
透過蓋頭下的縫隙,她看到來人身著絳紗袍徐徐而來,短靴微微一併在她眼前站定,然後是斯文有禮的嗓音:「娘子!」
古老的稱呼,仿佛一齣戲文。
鳳姐心下覺得奇妙,世家千金的教養驅使她款款而起,福身行禮道:「爺!」
面前人似乎一怔,輕咳一聲,道:「你父親當年對我有恩,如今二老皆不在本地,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父親對他有恩的北方人,會是誰呢?
鳳姐心下疑惑,口中卻只作柔弱之語道:「我入了爺家的門,便是爺的人了,以後自然要倚仗爺過活。」
新郎官又乾咳了一聲,從旁邊拿過喜秤,低聲道:「我要挑去喜帕了。」
說罷,秤桿一挑,將蓋頭揭了去。
房內燭光敞亮,晃得鳳姐眼眸閉了一閉,待睜開時,見那新郎官怔怔看著自己,面帶驚艷愕然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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