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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林驚晝想起以前,張裕舒坐在他對面吃飯,也是這個樣子,吃得又靜又快。

沒有心事,也沒有負擔。

林驚晝喜歡把筷子伸到他的碗裡,一邊討人嫌一邊說,啊呀呀,還是你碗裡的更好吃。

這頓飯吃得異常和平,兩個人都默契地規避掉那些會讓他們發生爭吵的話題。他們坐在餐桌同一側,把肉夾進碗裡,很偶爾的時候,他們的胳膊會撞在一起。

張裕舒吃完了,他把筷子整齊地架在碗上,淡淡地開口:「其實我小學畢業前,都不知道原來我的父母和別人的父母不一樣。」

「小時候也很奇怪,為什麼我跟媽媽姓,不跟爸爸姓。」張裕舒突然偏過臉笑了,「你知道我媽是怎麼解釋的嗎?」

林驚晝很認真地看向他,配合地發出疑問:「阿姨怎麼說的?」

張道蓉那時候頭髮比現在還要長,披散下來如同一條河流,她點了點張裕舒鼻子,說:「傻小子,小孩跟爸爸姓只是大多數人的選擇,但約定俗成的東西不一定是最好的,你可是從我肚子裡生出來的,跟我姓有什麼問題嗎?」

「那時候我覺得我媽很酷,一個人照顧我,思想又那麼前衛。」張裕舒半垂下眼睛,手邊那碗沒吃完的冰激凌已經融化,巧克力和奶油混在一起,顏色變得髒兮兮的。

「後來我才知道,顧秋存十天半個月才出現一回是因為他有自己的家庭。」張裕舒沒什麼表情,「因為是私,所以我沒有跟爸爸姓。」

張裕舒喝了口茶,他想,果然林驚晝會是這種表情。

哪怕換了一副皮囊,年紀也突然變小十幾歲,林驚晝的眼睛還是一如往常。

他的眼睛很漂亮,有一種女性才會有的慈悲和柔情,盪著水光。像是小時候春遊去動物園,他看到的帶著小象的大象母親。

所以從前他從未跟林驚晝提起這些事。張裕舒知道,一旦他說了,林驚晝那雙美麗的眼睛裡就會流露出憂傷,是真真切切為他難過的那種情感。

可是那種情感不是獨屬於他一個人的,他總笑話林驚晝像個聖父,善良過頭,好像全世界都等著他去關心。

可他為什麼要愛所有人呢?

愛分出去,輪到他頭上,就剩那麼一丁點。

那他寧可不要。

第52章

吃完飯,他倆就去了酒店,張裕舒開了兩個房間,坐電梯上去的時候,他跟林驚晝說,讓他訂一束花,明天要用。

林驚晝很自然地跟著他走到房間門口,問他:「訂什麼品種的花?幾點鐘要用?」

第一個問題張裕舒說「隨便」,第二個問題他思考了一番,說,「明天十點鐘出門。」

林驚晝又問他要去哪兒。

張裕舒始終沒刷房卡,他站在門前回答他的問題:「要去橫涇公墓,我姨媽葬在那裡,我媽讓明天我去看她。」

「那要帶打掃的東西去。」林驚晝說。

張裕舒看他一眼,說:「都可以報銷。」

林驚晝彎起眼睛笑,先說「好的」,又說「知道了」。

不知道哪句話是代表了再見,他講完就很識趣地走了。

第二天,八點半的時候,張裕舒的房門被敲響了,林驚晝站在外面,戴著鴨舌帽,問他:「要不要出去吃早飯?」

張裕舒已經洗漱完畢,他點了下頭,說:「等一下,我換個衣服。」

林驚晝把門關上,走進來等。

張裕舒看了他一眼,還是轉到裡面,去林驚晝看不到的地方,換好了衣服。

酒店離平江路不遠,兩個人踩著石板路,穿過小巷,找了家麵館坐下來。

林驚晝托著腮說:「我想著你難得回家一次,應該出來吃點正宗的。」

張裕舒笑話他:「你跑來景點吃飯,能有什么正宗的?」

林驚晝張望一番,店堂里坐著的除了遊客,也有居民,於是他狠狠反駁:「也有本地人在吃啊。」

面很快上桌,蘇州人喜歡早上吃麵,麵條極細,整整齊齊碼在碗裡,這種造型叫「鯽魚背」。

澆頭是自選的,放在碟子裡一起拿過來,林驚晝選了大排,張裕舒要了鱔絲。

張裕舒想起小時候,跟著張道蓉去西園寺燒香,拜完佛之後就去吃素麵,澆頭和麵湯都是微甜的。

他們吃完面回去,花已經送到了,林驚晝訂了一束百合,香氣明顯。

還有一包清潔工具。

他們打車去墓園,張裕舒依靠記憶找到張道慧的墓碑,他從林驚晝手裡接過花,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長大衣,仿佛站在一部影片裡。

墓碑上的相片小小的一張,黑白色的,框住一個美麗的年輕女人。

「這是我姨媽。」張裕舒說,「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林驚晝「嗯」了一聲,他把拎著的袋子打開,很熟練地開始給墓地做清潔。

他用掃把掃掉塵土和落葉,然後用抹布把墓碑從上到下擦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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