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全是戀家吧。」跳動的火光將他的臉照得明滅不定,他轉頭看她,「有時候覺得可能會碰見你。」
西大的位置不算太偏,但來回合祁的機票還是很貴。韓頌雖然生活費不低,要負擔起這個錢還是很困難。
他總會坐周六凌晨的火車,睡到下午就到了合祁,回家吃上兩頓飯,再坐周日中午的班次,凌晨抵達西大。因為時間緊,他只會背一個包,裡面裝著換洗的貼身衣物,還有周一上午的課本。
他從不刻意製造機會去見她,也儘量不去窺探打擾她的生活。他只是需要知道,其實他們之間的距離並不遠就已經滿意了。
跟她在一起之後他也從沒有刻意提起那段有些狼狽的年歲。喜歡從來不應該成為對方的壓力,韓頌深知這個道理也這樣做了。
儲方歌看著他亮亮的眸:「只是有時候嗎?」
韓頌不吭聲,飛快地挪開眸子,緊接著低下頭去,對著旺盛的火焰道:「要添柴了。」
儲方歌從不覺得這是否認,她重複很多時候的話:「韓頌,你果然還是不會撒謊。」
*
外頭煙花聲音轟隆,幾處屋檐下的燈籠都點了開,到處都是亮。
儲外公夾了一筷子菠菜放到儲方歌碗裡:「今年的菠菜可甜了,沒有打過的農藥的,你嘗嘗。」
之後又有些悵然若失:「大概馬上就吃不到了。」
「大過年的,說這個幹嘛。」儲外婆瞪了他一眼,「種了大半輩子田了,我就開心不種了。」
話是如此,其中幾句真假也只有當事人知道了。
「我就是捨不得。」儲外公似乎是喝多了酒,難得感性起來,「雖然這破房子,地兒不大,防水還三天兩頭要修,裝地暖不方便,無線網都不好牽。但是吧,咱們住了大半輩子,晴晴微微在這兒出生,方歌小頌也在這裡盪泥球(方言:淘氣玩樂的意思)。怎麼就不能再留了呢?」
今年的年夜飯其實不是那麼的完美,每個人心裡都清楚,在這年邁的房子裡度過的日子已經越來越少了。
退耕還林是好事,造福一方,可是對外公外婆這些在田地里度過了大半輩子的人來說,有那麼點殘忍。
飯桌陷入短暫的沉默,氣氛也跌落下來。
儘管儲方歌並不經常回來,但這裡對她的意義是別的地方都無法代替的。這裡承載著她無意識的童年,很多事情甚至根本記不起來一點兒,但這要小院還在,桂花樹還在,她就覺得那是家。
那些模糊的記憶因為熟悉的味道和感覺變得具象,帶給她前所未有的安定,想是遮蔽風浪的港灣。
只是可惜,這處地方,終於還是要跟隨時代的洪流淘汰、奉獻一生。
大家有意不去談論這些傷感的話題,不想面臨老房子的倒計時,都卯足了勁兒往開心的地方說。
「你說小時候,方歌那麼一點點小。」酒喝了幾輪,韓外婆已經開始上臉,說話也有一搭沒一搭。她伸手比劃了一下,「還沒這大桌子高吧,小頌呢,比她高一個頭,看著人高馬大,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的。」
儲方歌猶疑道:「有嗎?」
「怎麼沒有呢?」她親外公跳出來作證,「你不記得小時候把人家按在地上打了?」
儲方歌瞪大了眼:「我有這麼暴躁的?」
當事人韓頌搖搖頭,但除此之外每一個人都點頭。
「瞎說,小時候我們倆那是互相看不對眼好嗎?」儲方歌辯解道。
小孩間矛盾林林總總也就那幾種,沒有發酵起來,就都是小問題。
這句話似乎是激起了在座眾人的逆反心理,一人一樁地說起來,沒一會兒都追溯到小時候他倆搶零食在地上比賽打滾誰滾得遠了。
「跟杆兒槍似的,指哪兒打哪兒,一點不帶偏的。」韓外公總結道。
「那是小頌懂事兒,讓著妹妹呢。」儲外婆說,「算起來,小頌跟方歌都多大了,怎麼也不見帶個男女朋友的回來?」
儲晴和韓麗微對視一眼,笑了。
「難不成都已經談了?」韓外婆立馬反應過來。
何止是談了啊,是根本就內部消化掉了啊。
「您這還看不出來呢?」韓麗微咳嗽了兩聲,「他們倆現在正談著呢。」
「正談著,是各自談著,還是互相談著啊?」儲外婆對這字眼相當敏銳。
儲方歌把跟韓頌牽著的手從桌下挪到桌上,刻意地咳了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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