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奴想看水鳥?」建帝不知眾人的怒不敢言,朗笑著往湖邊走去,玄色大氅掃過結了霜的梅枝。
李秉真瞳孔微縮——那處木製圍欄不知何時斷了兩根,露出犬牙交錯的裂口。
變故發生在瞬息之間。
建帝走得太快,身形急晃,龍紋皂靴在冰面打滑。李秉真箭步上前時,只聽見長姐的驚叫刺破凝滯的空氣。
三道身影同時撲向建帝,李秉真、李貴妃和李琪瑛。
終究是李秉真步伐更快一些,但抓住皇子襁褓的瞬間,他後腰也隨之撞上斷裂的木欄,劇痛如利刃貫穿肺腑。
「大人!」宮人驚呼中,李秉真將小皇子穩穩推回建帝懷中,自己卻踉蹌跌坐在冰渣里。喉間泛起熟悉的腥甜,他咬牙將血沫咽下,手指深深摳進冰層。
把兒子搶回懷裡,李貴妃緊接著看向被人攙扶的弟弟,目中驚色未退,「少思,你如何了?」
建帝也稍稍鎮定下來,方才他不是存心要摔兒子。
他再心狠,也不至於親手殺子。
慢慢站起,李秉真費了會兒忍住喉間癢意,「無事。」
建帝則凝視著他被冰水浸透的官袍下擺,忽而頷首,「少思赤膽忠心,當賞。」
隨侍太監捧出描金漆盤,六顆鴿卵大小的紫色丹丸在雪光中泛著妖異光澤。
「此乃高人進獻的紫金丹,有延年益壽之效。」建帝親手拈起丹丸,「朕每日都在服用,確實深感有奇效。少思,你向來體弱,朕便賞你一丸,紫金丸定能助你強身健體。」
建帝特意賞賜,李秉真無法推拒,接過丹藥時,嗅到一股似有若無的苦杏仁味。
他想起張穎再三叮囑不可受涼,不可亂服補藥,便準備把藥放進袖囊。
建帝:「這幾丸藥剛制出來不久,越早吃藥效越佳,還要配溫酒服用。萬雲——」
在他吩咐之前,萬雲就已經讓小太監拿來溫酒。
建帝喜怒不定,又是眾目睽睽之下,李秉真只得趁著俯身謝恩,將丹藥壓在舌下。
陛下總不會派人看他是否真的吞了下去。
隨著一盞溫酒入喉,李秉真臉色微變。
藥丸遇水融化,轉瞬間竟就化了小半。
他沒再耽擱,找了個藉口匆匆告退,轉到無人的拐角,手扶枯樹劇烈嗆咳,把餘下的藥都吐了出來。
但他仍能感覺到方才不小心吞進去的那些藥已經生效,五臟六腑隱生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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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秉真回府時,檐角冰棱正往下滴著雪水。
他扶著車轅的手指泛著青白,官袍下擺的冰碴在暖陽里融成深色水痕。
吩咐藉香去請張穎,他邊往月舍走,邊擦嘴角,腰傷和體內的寒意交織,讓他步伐極慢。
清蘊正坐在院子裡,背對著陽光繡荷包。
這是她年前就答應李秉真的,他送了畫,她便送他一份代表二人的荷包。
小像不好繡,清蘊便選定霜凍後的青竹與冬日暖陽。
白蘭白芷看了,都以為她為暖陽,殊不知在她心中,李秉真才是後者。
不緊不慢地穿針引線,聞得動靜的清蘊抬首,望見李秉真這幅模樣,愣了一愣,瞬間起身。
「怎麼弄成這樣?」她疾步上前。
「不小心沾了寒氣。」李秉真勉強笑笑,齒縫間還滲著血絲,不敢說太多話。
清蘊卻已嗅到若有似無的血腥氣,突然抓住他遮掩的袖口,暗紅斑駁的血跡在緋紅官袍不算顯眼,可也絕不至於能夠忽略。
那隻總輕盈執著畫筆的手忽然攥住她肩頭,指節因劇痛泛起青白。
「別怕……」李秉真話未說完,人徹底倒了下去。
清蘊抱著身體癱軟下的他跌坐在地,仍有茫然。
還是女使們紛紛反應過來,幫她把人搬到床榻上。
張穎趕到時,李秉真臉側的軟枕已染透半邊。
他三指搭上寸關尺,忽然倒抽冷氣:「紫金砂混著鶴頂紅?他吃了什麼!」
清蘊已經從藏翠口中得知宮中的事,輕聲道:「是御賜的丹藥。」
「胡鬧!」張穎的銀針簌簌落下。
他先前給世子服的藥里有味白萼蘭,最忌與丹砂相衝。一旦如此,就會寒毒入體,心脈迅速衰竭。
如果把李秉真的身體比作一塊脆弱的布,他之前所做,就是使布更有韌性,讓之前那些已經出現的裂痕不至於影響整體。
可這丸丹藥就像一股強橫無比的外力,直接把布撕成了幾塊!
他有再大的本事,也沒辦法把布拼湊回去。
向來從容不迫的張穎,手竟微微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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