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堅決,冷漠,毫不留情。
被發現的時候,林余甚至還睜著眼,齒尖還懸在不斷湧出血液的手腕上,鮮紅的液體纏繞著枯瘦的胳膊,也掩蓋不住道道交錯的傷痕。
他看了周令一眼。
輕飄飄的,什麼情緒也沒有的目光,然後便疲憊地合攏了眼皮,沒有任何眷戀,任憑周令叫得何如撕心裂肺,也不肯再睜開。
「周少爺?你還好嗎?哪裡不舒服嗎?」
周令呆滯地看著醫生張合的嘴唇,好一會兒才分辨出這些語句的意思。
他猛地回神,像先前等在門口的家屬一樣,顫抖著抓緊醫生的雙臂:「林余他,他……」
醫生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絆了個踉蹌,安撫道:「您先冷靜一下,林先生沒事了,有兩道傷口較深,我們已經進行過縫合,其他淺一點的抓傷也都處理包紮過。傷口處理及時,出血量在可控範圍,但這兩天林先生會比較虛弱,建議留院觀察一下,順便做個腦部複查。還是安排之前的病房,您看可以嗎?」
在聽到林余沒事時,周令感到渾身肌肉罷工了一瞬,身體不受控制地往一旁歪倒,但他很快撐著牆,在醫生伸手要扶他前,重新站穩了身體。
「您還好嗎?」醫生看著他的臉色,面露擔憂。
「我沒事,」周令擺手,急道:「林余醒了嗎?我現在能去看他嗎?」
「林先生暫時還在昏迷狀態,不過您不用太擔心,他的身體也需要一些時間休息。」
「那他什麼時候會醒?」
「一般來說,三到五個小時,都有可能。」
這時,幾個醫護人員推著一名不停嘔吐的病人急匆匆趕來。
其中一名護士焦急地喊道:「張醫生!」
醫生一邊戴上口罩,一邊快速對周令說:「我已經安排人從專用通道送林先生到病房,您直接過去就可以,有什麼事找林先生之前的主治醫生,我還有病人,先告辭了。」
說著,他便匆忙追著病人去了。
周令趕到病房,林余已經被送到病床上,護士正在給他沒有包紗布的那隻手扎針。
儘管沒有縫針,這隻手腕內側也布滿長長短短的劃痕,護士綁壓脈帶時格外小心。
找血管倒是沒費什麼力氣,因為林余瘦得太厲害,青灰的血管上,只有薄薄一層慘白的皮膚。
調好輸液管,護士拆了包醫用濕巾,要幫林余擦臉上的血污。
周令開口道:「我來吧。」
「好的,」護士讓出位置:「有需要隨時按鈴。」
病房裡只剩下周令和林余。
周令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已經乾涸的血跡,指腹隔著濕巾摩挲林余的嘴唇、臉頰、下巴,慢慢拂過頸部,摸到平緩跳動的脈搏。
差一點兒……
差一點兒就……
他再次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不得不先收回手,暫停動作。
他看著林余尖得讓人心疼的下巴,想到距離林余上一次躺在這張病床,還不到一個月,自己把人帶回家養,養得又瘦了大半。
被紛亂的思緒糾纏著,一直到輸液快要結束,周令才把林余身上所有看得見的血跡擦乾淨。
被染成淡紅色的濕巾攏作一堆,多看一眼都讓周令喘不上氣。
他只好全部收起來,拿去洗手間丟掉,卻在洗手池前的鏡子裡,看見了自己胸前更大一片血跡。
林余差點死在他懷裡。
這句話仿佛咒語,盤旋在他的腦海里。
他驚惶地脫掉上衣,丟進垃圾桶,趴在洗手池前,捧著冷水用力擦拭自己的皮膚。
一開始只是冷。
冷到汗毛立起,雞皮疙瘩密密麻麻地湧現。
緊接著,過度揉搓和摩擦,讓皮膚表面漸漸發紅髮燙,直到破損,伴隨著陣陣刺痛,浮現細小的出血點,最後變得麻木。
關掉水龍頭,已經分不清那紅褐色的血污,到底是被洗掉,還是被皮膚下新鮮的紅痕掩蓋。
周令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根部已經長出一截黑茬的枯黃頭髮,滿是血絲的眼睛,連續熬夜兩三天也不及現在嚴重的青黑眼圈。
這是全然陌生的,連他自己也沒看過的他。
不等他對此產生任何感想,病房傳來一聲碰到什麼東西的細響。
周令立刻開門出去。
不到一分鐘之前,還安靜躺在床上的人,已經坐在床邊,用剛縫過針的手,用力撕扯另一隻手背上的針。
「別動!」周令衝上去,下意識去抓林余的手,碰倒紗布又猛地彈開,最後只能虛攏住林余的胳膊,將他的兩隻手擋開:「林余哥,別扯了!」
林余仿佛完全感覺不到疼,不管不顧地掙扎。
「冷靜一點,」周令用身體阻擋林余傷害自己:「林余哥,冷靜一點,傷口會裂開的,不要這樣了,聽話,求你……」
眼見著紗布上已經開始滲血,周令忽然喘不上氣,大腦變得一片空白,除了用手,用胸膛,用嘴巴,用任何可以做得到的方式去阻止林余,他什麼也顧不上。
周圍的一切又變得那麼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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