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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林余失去聯繫的那段時間裡,他這樣重複了很多次,幾乎已熟記每一樣物品疊放的順序。

暈著褐色污漬的粉色紀念冊,被揉亂又展開的寫滿雜亂語句的紙張,貓咖、玻璃手工工作室以及各種餐廳的小票,用黑筆描著戒指的創可貼,他們握著手拍下的有些曝光過度的拍立得照片,疊成方塊的包花紙,還有一些更早的,林余學生時代留下來的東西,零零碎碎,擺滿了舊木桌,記錄著林餘人生的點點滴滴,有周令參與過的,有他從林余口中聽過的,還有他不曾接觸過的……琳琅滿目,像文藝青年經營的懷舊主題雜貨店裡的陳列架。

周令摸著一件件充滿生活氣息的舊物,絞盡腦汁地想。

他想不明白,或者說不肯相信。

怎麼會呢?

明明是一個這麼認真在生活的人,怎麼會一直想著去死呢?

他已經知道林余所遭受的打擊,知道林余在逃避的過去,可他在努力地生活,努力地向前,不是嗎?

陳歷憑什麼說他一直在尋死,憑什麼否認林余那麼認真在經營的人生?

也許……後來,那件事過後,林余的確有些想不開,但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他願承受罪孽,接受一切應有的懲罰,他也相信林余會走出來,和他一起擁有新的人生。

會嗎?

周令的目光落在書桌中間靠牆擺放的遺照上。

黑白照片裡,留著稀疏馬尾的女人,有些侷促地微笑著,臉頰很瘦,眼睛很大,眼角的弧度和眉毛的形狀和林余很像。

她的目光很溫柔,即便能看得出面對鏡頭時的不自然,仍然透著一股堅定。

這一點和林余也像。

還住在這裡的時候,周令聽林余提起過,他們家之所以沒有林余父親的遺照,是因為他的母親堅持不讓這個家被失去的傷感衝散。

周令相信,這一點,林余也會從她身上學到。

所以怎麼會呢?

要讓他怎麼相信,這樣一個溫柔堅韌的人,其實腦子裡始終想著要結束生命呢?

周令伸手去擦照片一角的浮塵,發現整個相框都沾著薄薄的灰,索性念了聲「冒犯」,將相框拿起來,用紙巾仔細擦了一遍。

相框背面,靠近底部邊緣的地方,刻著一小行字,看樣子是相館的招牌。

周令起初沒有仔細看,可紙巾第二次拂過那行清秀小楷時,他忽然神色一怔,放下相框,在桌上堆疊的小票里翻找。

很快,他找到一張藍色的單據。

這是一張預約訂單,上面落款的相館,和遺照上標刻的是同一個。

周令想起了被他忘得一乾二淨的事。

林余曾提過要去相館照相,他還說,這家相館的老闆,是個很守舊的老爺爺,不會用網絡上的預約系統,都是他家年輕的小孫女幫忙弄的,如果在網上預約了時間,小孫女會幫忙寄一張紙質的訂單來。

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林余似乎對照相很期待。

後來為什麼沒去呢?

哦,因為時間耽擱,相館已經停業。

周令鬼使神差地用手機搜索了這個相館,在一個本地探店博主發布了很久的帖子中看到了介紹。

故事洋洋灑灑寫了很長一段。

周令的眼前只看到了一句話——住在附近的人,尤其是老年人,以及部分受長輩影響的年輕人,會把這家相館,當做拍攝遺照的首選之地。

有什麼東西,很輕地碎了。

輕得沒有聲音,沒有一絲波動,卻讓周令的骨骼和肌肉都失去支撐,整個人跌坐在椅子上,無力掙扎。

他顧不上時機,撥通了陳歷的電話。

儘管還是凌晨,陳歷接得比想像中快,聲音里也沒有睡意。

「小周,出什麼事了嗎?」

「我考慮好了,我會盡力去查的。」

陳歷似乎沒反應過來,過了幾秒才說:「你能做這個決定,我很高興,但我也要提醒你,這件事不會簡單。」

「沒關係,」周令看著桌上的藍色單據,「你說得沒錯,我總不能一輩子不讓他靠近水。」

陳歷又說了些什麼,周令沒注意聽。

他看著日期欄有些褪色的數字,想到另一件事。

「陳醫生,」他打斷道:「林余打給你的師弟,是什麼時候的事,幾月份,你還記得嗎?」

陳歷短暫地思考後,答道:「好像是……三月上旬的樣子?怎麼了,我現在幫你問一下?」

「不用了。」周令說,手撐到桌上,打翻了一個軟皮本。

他顧不上撿,很重地喘了幾口氣,在掛斷電話前,沉聲道:「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一定會查出這件事背後的真相,其他的,就交給你了。」

「一定會的。」

周令放下手機,想要從椅子上站起來,想要立刻離開這裡,回到北安區的房子,回到林余身邊。

可他站不起來。

他的耳邊重複著陳歷的回答。

三月上旬。

那正是林余決定要找工作資助他上學的時候。

那個時候,一心結束的林余,曾想過要向醫生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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