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離開了,然後呢?」
看到這樣的方琢,沈知言喉頭一緊,心中湧起絲絲縷縷的酸澀。
他努力穩住聲線,一字一頓,「然後丟掉過往的一切,重新開始。」
聽到「重新開始」四個字,方琢垂下頭去,低低地笑了起來,隨著他的笑聲,肩膀微微聳動。
他將頭埋在胸前,沈知言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在笑,還是在哭。
「言言,我的人生已經重啟太多次了。」
等笑夠了,方琢才抬起頭來,一雙毫無生機的眼睛空洞地看向遠方。
「作為沈晏清的人生,作為顧楊的人生,作為方琢的人生,以及……被華清禮毀掉事業後,從頭再來的人生。」
頓了頓,方琢再次開口,聲音無力又有些乾澀。
「言言,我太累了。」
聽到方琢的話,沈知言瞬間紅了眼眶。
他想起了在遊輪上與方琢的第一次見面——那時的方琢西裝筆挺,嚴謹幹練,舉止從容有度,一派意氣風發。
那才是方琢應有的樣子。
他仰起頭,將眼淚強行忍了回去,平復著瀕於失控的情緒。
「阿琢,剛剛在宴會廳,我想起來了。」
沈知言的聲音很輕,幾乎被風吹散,在空曠的觀景台上,悄然落入方琢的耳中。
「禁閉室的那個小男孩,我見過他。」
方琢平靜的眼波中驟然泛起一絲漣漪。
他怔愣地看了沈知言半晌,忽然,唇角微挑,露出一抹感激的微笑。
「真好,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記得他。」
這是第一次有人同方琢說起他的弟弟,他的聲音不由變得溫柔起來,眼中充滿了懷念。
「他叫方珩,是我的弟弟。他很像我母親,聰明、漂亮,可性格又隨我父親,是個小犟種。如果他能平安長大,也會像你一樣優秀。」
沈知言看到方琢在提到家人時,眼中流露出的眷戀,心中一動。
他偏了偏頭,認真地看向方琢,試探著問道:「阿琢,讓我來做你的家人,好不好?」
沈知言的話,打了沉浸在回憶中的方琢一個措手不及。他錯愕地看著對方,一時無言。
注意到方琢的反應,沈知言趁熱打鐵,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物件,將手伸到方琢面前,緩緩攤開。
一個小巧的銀色香球出現在他的掌心。
啞光絲絨質感的曇花栩栩如生,上面鑲嵌著虹彩貝母 ,在陽光下,從銀灰色漸變為流溢著虹彩的珍珠白。花瓣中央托舉著一顆水滴狀的磷灰石,色澤濃郁深邃,轉動間,藍綠交織的光暈變換流轉。
方琢接過香球,放在指尖細細摩挲著。
空氣中瀰漫著曇花清冽的冷感,中調的復活草帶著醇厚的木香,與尾調的沉香木完美融合。
方琢轉動著手中的香球,像是陷入了回憶一般,他喃喃道:「其實,我們本該是一家人的。」
如果當年成功逃離京市,他本該帶著沈知言在佛羅倫斯生活。他們會像家人一樣彼此依靠,參與對方人生中的每一個重要時刻。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我們就是一家人啊。」
沈知言最擅長打蛇上棍,他向方琢的方向湊了湊。
看到沈知言的動作,方琢一驚,忙出聲制止道:「你別亂動!」
「阿琢,你不好奇嗎?」
沈知言目光灼灼地盯著方琢的眼睛,眼中涌動著別樣的色樣。
「你不好奇我們本該一起生活的地方,是什麼樣子嗎?你不想知道我在學校的經歷嗎?我以前很怕水,後來為了拿下客戶,我在利沃諾港,跳上了一艘遊輪。雖然那艘遊輪擱淺了,但我卻談成了生意,從此也不再怕水。我將它稱為『重生之港』,那艘遊輪是開往馬賽的歐羅巴號,你想不想去看看我重獲新生的地方?」
沈知言語帶希冀,越說越興奮,他的眼中滿是朝氣,生機勃勃地侵蝕著方琢眸中的灰敗。
「烏菲茲美術館有一個耳邊有痣的保安,他總會用一杯咖啡換我給他講畫。學校後門有一個花市,我在那裡取景的作品,到現在還被教授掛在展覽廳里。阿琢,你去看看好不好?沿著阿諾河走一走,去聖馬可廣場喂喂鴿子,看看維琪奧王宮的星空穹頂,在但丁故居的巷口喝杯咖啡……這些我們本該一起做的事,你去嘗試一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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