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譬如此刻,君無渡任由靈台深處那團混沌的直覺撕扯著經脈,他感覺到程雲臻要離開了。
況且,以他為人和處事風格,有什麼非要將林逍野託付他人的必要?就算是怕自己無法教養好林逍野,送到近處便是了,何必要送到這苦寒偏僻的雲天宗來?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他接下來無法再照顧林逍野了。
僅僅是這般想著,君無渡便覺呼吸已然不暢,腦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便是不能讓他離開。
然而他又想起程雲臻在異世時快樂幸福的模樣,一時之間竟有些恍惚。看過他的記憶之後,他怎會不知他有多麼想要回家。這顆寧折不彎的樹,只有在適合自己的土壤上才能夠盡情肆意地展開枝條生長。
程雲臻聽見君無渡這樣問,也愣了一下。
他自然是要回家的,但不是現在。他還沒有讓林逍野慢慢接受自己離開的事實,在那之前,他做不到一走了之。
「是,」程雲臻沒有乾淨利落地承認,而是選擇了一種更加模糊的說法,「我想回家。」
「讓我幫你吧,」君無渡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願意幫你。」
以後去如何追尋他,都是自己的事情了。
也許是因為剛剛冤枉了他,程雲臻瞧著他這模樣竟然說不出幾分重話,只搖了搖頭道:「現在還不是我離開的時候。」
兩人說這幾句話的空隙,白元青已經帶著林逍野出來,看樣子是拜師儀式已經結束。
白元青道:「放心吧,這孩子既拜我為師,我一定會好生將其教養。」
說罷,引了雲天宗的其餘弟子來,讓林逍野見禮。這些弟子雖沒有和林逍野年紀相仿的,但最小的也不過十來歲,程雲臻感覺放心了些。
林逍野緊抓著他的衣擺道:「乾爹,你什麼時候會來看我?」
自林逍野出生起,兩人未曾有過一日分離。程雲臻看著他充滿希冀的眼睛,險些紅了眼眶,忍道:「月底,月底的時候乾爹來接你回家休沐。」
程雲臻一向是說話算話的,得了他的承諾,林逍野放開了他的衣角。
「那乾爹走了,」程雲臻摸著他的腦袋說,「你要聽師父的話。」
白元青看這幅場景看得牙酸,將林逍野拉扯過來,叫師兄師姐陪著他玩,又對程雲臻道:「快走吧。」
轉身的那刻程雲臻險些落淚,但礙於君無渡還在身邊,他並不想讓自己脆弱的一面被他看見。
君無渡目不斜視,卻已經將程雲臻的所有反應收入眼中。他暗暗地想,為何程雲臻只對他一人如此無情?
千言萬語,只化作心頭酸澀之感,密密麻麻地被浸透。
*
從雲天宗回來,程雲臻讓君無渡不要跟著自己。
他換了身全黑的衣服,來到了林懷嫣的墳墓之前,沒忘記帶幾樣林懷嫣愛吃的糕點。
將糕點放下,程雲臻輕聲道:「懷嫣,有段日子沒來看你了。我今天來,是有三件事想和你說。第一件事是,小野的病有辦法能治好了,這下我們都可以放心了。第二件事就是,我給他找了一個師門,我是精挑細選之後才帶他去拜師的,他們都說小野很有天賦。第三件事就是,我……打算回家了。」
「在合歡宗的時候,我好幾次想告訴你,其實我是個從異世來的人,我並不屬於你們這個世界。如果沒有你,可能我在合歡宗就撐不下來了,能夠認識你是我最大的幸運……早知道我就說出來了,免得被別人捷足先登。」
如果在這個世界裡要選擇一個人分享他心底最深刻的秘密,他一定會選林懷嫣的。
程雲臻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他最後悔的事情莫過於沒能救下林懷嫣的性命。一想到林懷嫣最後那油盡燈枯的模樣,程雲臻就感覺自己的心仿佛在滴血。
他和林懷嫣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直到天黑才離開回家。
然而一回到家裡,程雲臻看著空蕩蕩的屋子。之前林逍野被他送去顧家的時候,程雲臻也沒有這種感覺,現在卻是心裡難受得不行。
他徹夜未眠,同樣的,躲在屋外的君無渡也聽著他並不規律的呼吸聲聽了一整夜。
翌日,程雲臻起來,仍是下意識地要給林逍野準備早飯,才想起來他已經在雲天宗了。
茫然地發了會兒呆,程雲臻才想起自己今天要去什麼地方。
君無渡見他並未照常去鋪子裡,於是隱匿身形在暗處跟著程雲臻。
程雲臻來到了衍天宗附近的另外一座城。他輕車熟路地打聽著什麼,隨即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朝著一條街巷走去。
只見那街巷裡,有個頭髮亂糟,渾身髒污的乞兒。君無渡瞧見了他的眉目,卻是一驚——這是明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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