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曦!」
樞零忽然眼前一花,毫無徵兆地跟著海曦從炮火連天的空曠戰場上跑進了某座城市廢墟的小巷裡。
海曦與兩名傷員正躲藏在斷牆掩體後,呼吸聲急促恐慌。
「海哥,你就帶著小黑走吧,別管我了。」左腿嚴重扭曲骨折的阿文靜靜地坐在地上,「同盟軍就要追上來了,我會連累你們的。小黑的傷比我輕,你救他走吧。」
「不!你留在這裡就死定了!」海曦咬牙背起阿文,一手扶住臀部中彈一瘸一拐的小黑,「我不會離開你的,我要帶你們一起走!」
最後只有海曦一個人活下來了。
海曦做了錯誤的決定,他不該同時救兩個人、誰都不肯放棄。這導致他們的撤離速度太慢,同盟軍的無人機追上了他們。
小黑被無人機投擲的炸彈炸死了,他是主動犧牲的。街巷中一隻無人機冷不丁地出現在他們身側,「咔」一下將掛載的炸彈投擲向他們,小黑猛然一撲將炸彈捂進懷中,這條十八歲的年輕生命就這樣從此永遠留在了這片城市廢墟中。
阿文是腹部中彈後失血過多死的,海曦哭著叫了很多遍「堅持住!不要離開我!」,阿文剛開始還得應他,後來就逐漸沒了聲,文靜的阿文再也不說話了。
海曦卻也還是背著不說話的阿文,流著眼淚不斷地向前奔跑。
樞零一腳踩在阿文滴落下的血跡上,血中滿溢的痛苦悲傷侵蝕進他的血管;腳踩在海曦掉下的淚痕上,淚中盛不下的悔恨怨怒鑽透進他的骨髓。
還有許多的寂寞哀愁,飄舞在海曦跑過後留下的吹到樞零身上的那陣風中,它們像絲線一樣將樞零纏繞,使他追逐的腳步越發無力邁開。
「海曦!等等我!」
但生命不為誰而停留。
樞零不斷奔跑,海曦不斷奔跑。
直到在半路上接到另一名傷員的求助通訊,海曦才終於肯將阿文的屍體放下。
「兄弟,堅持住,注意隱蔽自己!不要掛斷離開和我的通訊,我馬上就到!」海曦害怕對方等不到他來就昏迷失去意識了,便不斷和他聊天,「你叫什麼名字,你是哪裡人?」
「咳咳……我叫陳宇豪,家住在……我沒有家了……」
「那你有些什麼朋友?你喜歡和朋友做些什麼?」
「我有個最好的朋友,他叫韓子軒,其他人都欺負我是個孤兒,只有他對我很好……他有一隻很寶貝的陶塤,他教我吹它,吹《小星星》,又吹《送別》……
「可我怎麼都學不會,因為我只要想到這隻陶塤被他吹過很多遍,我就這樣和他間接接吻了,我就怎麼也學不進去……咳咳……我喜歡他,我喜歡我最好的兄弟……只可惜,我這輩子再也沒有和他告白傾訴這個秘密的機會了……」
「不會的,陳宇豪,你會有機會的!堅持住,我就快到你那兒了,你會沒事的,你還會有回去和他告白的機會的!」
「謝謝你……但我的意思是說,我的好朋友韓子軒,他已經死了,先我一步死在戰場上……他把他那麼寶貝的陶塤留給了我,可我還是不會吹……」
聯絡器的另一頭傳來斷斷續續的幾個音,是《送別》。
「哥,我現在有點冷,很冷……這是正常的嗎,還是我快死了……哥,你說,黃泉路上,也會下雪嗎……」
「沒事的,陳宇豪,你能挺住的!你會學會吹《送別》的!陰曹地府不存在,我們沒有來生,我們要好好珍惜這輩子!」
「哥……你不要過來了,我看見同盟軍的無人機在附近飛,我真的要死了,哥……」他哽咽啜泣著,「謝謝你最後聽我說這麼多話,我走了,永別了,哥……」
陳宇豪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軒兒,我來找你了……」
「轟——!」
陳宇豪的通訊器再也打不通了。
海曦仍然向前奔跑。茫然地拼命奔跑。
他跑進一片又一片的戰場,他跑向一名又一名傷員,他跑回一次又一次戰地臨時救護所。
但就像身後的樞零怎麼也追不上他伶仃的背影那樣,他怎麼也抓不住這些瀕死士兵們流走的生命。
也就像樞零一次又一次地徒勞呼喚他的名字,卻從來得不到他的任何應答。海曦一次又一次地徒勞大喊「堅持住!你會沒事的!」,一次又一次地絕望目睹著一條條人命從他的眼前消逝。
即使他能叫出他們其中一些的名字,即使他知道他們其中一些的故事,即使他與他們其中一些是朋友、是老鄉、是室友……
但抓不住的就是抓不住,沒人能抓住時代大雨中的一滴眼淚。
「不要離開我!」海曦哭著吶喊,「老班長,你不要死!不要離開我!」
咕嚕咕嚕。老班長的嘴裡冒出幾個血泡。他空無的視線透過海曦的身體,也許看見了天堂,也許看見的家鄉,也許看見了地獄。
海曦的一名醫療兵戰友死於嗑藥過量。
他們是最容易接觸到各類藥品的那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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