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是了不起的女人。」祁襄的話發自肺腑,她堅定地凝視她,眼中的赤誠溫熱寒夜的空氣。
「我不該將桑布一個人留在都城,我不是一個好母親。」提到兒子,她的語氣溫柔而悲涼。
「您是一個好母親,可惜您沒有一位好父親。」
她眼中的溫柔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熾烈的怒意。
「哎……不知道這麼說能不能讓您平衡一些,並不只有您的父親是這般。」她看了一眼蕭允墨坐著的反方向,壓低嗓門說,「我們懷王殿下,從小就被他爹爹下毒,一直到十幾歲的時候他才發現呢。」
「哦?」茉失里著實有些吃驚,「難怪他看上去身子不大好。」
「可不嘛……而且他很小就沒了娘,怪可憐的。」
兩個女人就這樣咿咿呀呀敘起了閒話,晚風掃過稀疏的胡楊葉,宛若細碎的低語,仿佛整座荒原中飄蕩的靈魂經過,側耳偷聽兩人的談話,或嘻嘻一笑,或嗚呼一嘆,而後繼續行他們各自的路,從此天地兩寬。
第二日天未明,一行人再次出發,巳時過半,就已到達葛蘭城中。此城是邊境之外,距離大齊最近的一座蒙古城鎮,也是北境最知名的「奴隸市集」之所在,城中不僅有中原人和蒙古人,連西邊的回鶻人、東邊的朔金人、甚至極北苦寒之地的俄邦人都會來此處採購奴隸。
走在奇裝異服的人群中,蕭允墨低聲提醒茉失里:「夫人,一會兒就算見到了,也切勿過度激動,若是被賣家發現他的身份,就麻煩了。」
「這我自然明白。」茉失里邁著沉著的步伐,面上不見一絲波瀾。
城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廣場,奴隸們每日會在這裡被拍賣。臨近午時,奴隸販子們陸陸續續趕著自己手上的「貨」在廣場上占起位置。
偽裝的商隊在人群中仔細搜尋著,暫時還沒有收穫。奴隸們被當牲口似地綁成一串串,有買家看上了,便牽出來驗貨,有的女人被當眾剝了衣服隨意狎弄,稍有反抗,就是一頓鞭子的教訓,叫聲哭聲不絕於耳。
忽然,隔著人叢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
「求求大爺,求求您了!」
他們順著聲音的方向走過去看,地上跪著一個十五六歲的漢人姑娘,她正抱著一位買家的腿,苦苦求饒:「大爺,求您將我弟弟一同買回去吧,他病了,如果留在這裡就活不成了!」
她身上歪歪靠著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嘴唇煞白,氣息孱弱,看樣子病得不輕。
那買家是個中年男人,續著髒兮兮的絡腮鬍,一臉不耐煩:「我買你回去是給我幹活生孩子的,還搭一個病秧子,豈不是虧本買賣!」
那女孩連連磕頭:「貴人您行行好,我弟弟還小,等他長大了病好了也能給您幹活的,我們姐弟倆給您當牛做馬!」
絡腮鬍顯然心軟了,他問那賣家道:「喂,這個小的病了,你便宜賣給我唄,我一起帶走算了。」
賣家是個長著一雙細長眼的白面小生,戴著一頂花帽,悠閒地抽著菸斗。他輕輕吐了一口白煙,慢條斯理道:「不能便宜,這也給你便宜,那也給他便宜,我還做什麼生意?」
祁襄已然按耐不住,欲上前說話,卻被蕭允墨拽住。
「莫要多管閒事。」
她幽怨地抬頭望了他一眼,自知他勸得有理,只得作罷。
絡腮鬍搖搖頭,從錢袋裡拿出一串銅錢來,抓過那女孩手上綁的繩子要將她拉起來。
「人家不肯降價,我也沒辦法,走吧。」
女孩抵死掙扎,頭磕在地上發出咚咚的響聲。
「大爺,您行行好吧!您救救我弟弟吧!」
絡腮鬍一皺眉,放掉了手裡的繩子,一擺手道:「哎!算了算了,不買你家的了,真麻煩!」
說罷,他將銅錢塞回錢袋裡,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抽著菸斗的男人這時睜開了他的眯縫眼,他緩步上前,突然一腳將那女孩踹在了地上。
「賤貨!害
我丟了生意!」
他從身邊的僕從手裡拿過皮鞭,朝著女孩的頭上抽了下去。
鞭子還未落下,在半空中被一隻蒼白的手穩穩抓住。
「誰說你丟了生意?」蕭允墨居高臨下睨著菸斗男,「這兩個多少錢?我都要了。」
菸斗男連忙換了副笑臉:「這位公子看上我這姑娘啦?有眼光,您看小模樣多俊,剛滿十六,保證是個雛兒,只要十兩銀子,就讓您兩個都帶走。」
「十兩?」祁襄大聲重複了一遍,「剛才那人拿出來的有兩百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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