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接下來,一直到晚餐時間,梁元崢沒再露面。
陸燦然孤單地睡了一下午。
內科的住院病人不多,這雙人病房中,陸燦然身旁的床位一直是空的。
這樣很好,她的大腦仍舊不受控制地活躍著,甚至更恐怖——出門去衛生間,經過的每個人頭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彈幕。
醫院是靈魂最脆弱的地方,推著癱瘓老人的男人,笑臉盈盈,孝言孝語,頭頂「老東西還不快死了算了,伺候這半個月給我伺候得夠夠的」;
粗聲粗氣安慰妻子說自己沒什麼問題、醫院都是騙錢的中年男人,頭頂彈幕是灰色的,一直在下雨:「我這病太貴了,實在治不起,家裡面就那點錢,都拿來給我治病,她怎麼辦呢?她跟我受苦一輩子,總不能到死了,還不能留點錢給她,哎怎麼偏偏我得了這病」
牽著光頭小孩手的母親,溫柔地說要做個小遊戲,實際上,頭上的彈幕是有聲的,一直在哭,刺耳的哭聲,像鋒利的小刀,一下又一下地刮陸燦然的鼓膜。
她去廁所,前面*滿了,正想拉最後一個廁所門,清潔工阿姨急急地叫住她,說門壞了。
陸燦然說好的,轉身,去其他廁所門口安靜地等。
因為她看到清潔工阿姨的彈幕抱怨:「剛剛拖乾淨,馬上就下班了,別再弄髒,好累腰好疼,膝蓋也疼,唉老了」
或許有人認為這是項很酷的超能力,可對現在的陸燦然來說,無時無刻不看見、聽到這些東西,也是一種折磨。
直到晚飯時,陸燦然才感受到這項能力的好處。
四點五十五分,外面下起淅淅瀝瀝的雨,秦冰霜和徐喬撐著傘,來醫院食堂陪她吃飯,電視在播一個刑偵劇,說是一個連環碎屍案,正在調查幕後黑手;整個食堂的彈幕堆積成烏雲,陸燦然勉強地看電視劇以試圖躲避,屏幕上,某個男人一露面,她就看到一個紅色箭頭扎到他身上——「真兇,作案時間、地點、手法分別如下」
緊接著,詳細地描述他每一次作案動機和行兇手段。
陸燦然看不下去了,徐喬翻包取紙巾,不小心帶出來一本真題,剛好掉在陸燦然腳邊;陸燦然低頭彎腰去撿,看到紙張上,每一道題目上,都清晰地浮著正確選項。
「BBBAC,CDBBA」
她難以置信地翻了一下,發現就連翻譯題,彈幕也顯示著正確答案。
完全正確。
陸燦然意識到自己具備了一項不得了的能力。
如果這項能力在高考前、在四六級考試前覺醒該多好。
「燦然?怎麼了?」
陸燦然回過神,立刻把書還給徐喬。
這一秒,她甚至也想考公考研。
秦冰霜猛然抓一把陸燦然的手臂,示意她往右看:「看,那是誰!」
——是那個誰。
梁元崢也在,他脫了白大褂,穿著灰色襯衫卡其色休閒褲,陸燦然注意到他換了衣服,也換了鞋子,就連頭髮也清洗過,頭髮梳理的方向都有著微妙的變化。
秦冰霜和徐喬飛快端盤子、拿雨傘離開,遠遠地走,要給陸燦然創造機會。
「秦冰霜說看到他拿傘了,他和我哥,一人一個大黑傘,你倆撐同把傘簡直綽綽有餘,」戀愛金牌導師祝華欣在群里發語音消息,循循善誘,「明白嗎?等會兒你上去,找他借傘,兩人撐一傘,在雨中散步,為了不被淋濕不得不靠近……多好的相處機會,你一定要把握住啊燦然!」
陸燦然緊張:「萬一把握不住呢?」
——戀愛導師們認為她說得很有道理,立刻拿走她的雨傘,表示等會兒就離開,這叫破釜沉舟、釜底抽薪、背水一戰、暴雨天抽大傘。
陸燦然缺乏上前搭訕的勇氣,偷偷看梁元崢,看著他打飯、找位置,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陸燦然,端著餐盤,目不斜視,徑直從她這排經過,一路往她身後走。
陸燦然用紙巾反覆擦拭著掌心的汗,手緊張地握成拳,又慢慢地鬆開,五根手指都在微弱地發顫。
梁元崢果然沒有注意到她,或許注意到了,但因為只是普通學妹,所以懶得打招呼?她想找更妥切的理由為他的行為解釋,比如他今天很累了,加班這麼久,即使下午休息,恐怕也沒有充足精力,人在筋疲力盡的時候,打招呼和交談也是負擔,即使是親人……
陸燦然試圖找出很多證據來否定「梁元崢沒有看到她」,「不被看見」意味著她剛才的偷窺是安全的,可也意味著她不被他的心看見。
忍不住偷偷回頭,陸燦然發現梁元崢坐在她身後相隔三排的位置,正低頭吃飯。二人之間沒有任何人阻擋,這意味著她不能高頻偷看——回頭太明顯,太容易被發現,太明目張胆。
他頭頂仍是空白。
鬱郁地吃完這段飯,陸燦然磨磨蹭蹭地端著餐盤,收拾筷子,甚至想弄出點動靜,好讓梁元崢發現,比如不小心碰掉碗和筷子之類的,搞出點聲響。<="<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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