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碼學的第十三節課,陸燦然身邊上課的朋友成了陳萬里。
在正常的升學軌跡里,小學生升入初中,變成初中生;也有部分人突變,人已經到了初中生的年齡,性格和思維、乃至天真的惡還停留在小學,就突變成了小初生。
比如陳萬里。
自從父親不再給予撫養費後,梁元崢和這位生物學上的父親就斷絕了關係。他沒有和父親那邊的親人再交流過,直到父親帶著再的兒子,找到梁元崢,哽咽著說弟弟想見一見他。
也是個小男孩,很瘦很白,名字叫鄭天望,生下來就患有先天性的心臟問題,伴隨著免疫系統的疾病,肉眼可見的虛弱。
梁元崢拒絕了,他知道孩子無辜,但對父親的寬容意味著對母親的背叛,他無法在這件事上做到寬容。有資格寬恕父親的是已逝的母親,父親如果真得自責,該現在就從十層樓上跳下去、去下面向母親懺悔道歉。
他沒有這個資格,也不會去承認這個弟弟。
這個「弟弟」的表哥陳萬里,當場跳出來,不可置信地說梁元崢冷血、沒有心。
大家都知道鄭天望隨時可能去死,不肯滿足一個將死小孩心愿的梁元崢,似乎真得算無情無心。他不在乎這個評價,但在看到陳萬里和陸燦然談笑風生時,他忽而有一可笑的念頭。
——不知陳萬里有沒有把這件事講給她聽?不知道她怎麼看待他?
旁側的男同學忽而倒吸一口冷氣,感嘆說真有錢。
「什麼?」梁元崢沒聽清,「什麼?」
「課代表陸燦然啊,」男同學遞手機給他看,以羨慕的語氣感嘆,「我搜了她衣服後面的那個商標,你猜,她身上那件T恤多少錢?看著平平無奇,六千!」
六千。
真巧。
國家的規培生補貼,一年也是六千。
「關注這個幹什麼,」梁元崢低頭,「做題。」
「你不知道?」男同學神神秘秘,「上個月學校發了防詐騙宣傳簡訊,你沒看?」
梁元崢抬頭。
「詐騙」兩個字令他警覺,因陸燦然的確看上去很容易被騙——如果沒有家庭和師長、朋友的保護,或許她不出三天就會被騙成眼淚汪汪的小可憐。
「有人搞了個高仿微博小號,冒充她朋友,說帳號被封手機被偷,現在跨境網購付不了錢,找她借一萬,」男同學說,「她轉了,太傻——」
梁元崢聽得不舒服,糾正:「不是傻,是太仗義,又缺乏安全意識教育。」
「嗨,說到底還是有錢,說不定,對她來說一萬塊就是不痛不癢,」男同學說,「上個月被網絡詐騙的有三個學生,她這個案例還被導員拉出來講。」
梁元崢問:「哪個導員?」
男同學目瞪口呆:「哎,你該不會想去找導員吧?」
「如果你們導員真說了她的名字,是在侵犯隱私,」梁元崢說,「必須向她道歉。」
「……沒說具體姓名,但這事一打聽就出來了,」男同學說,「這不也是為了提高我們安全意識嘛……」
「她呢?」梁元崢冷冷地問,「她的隱私呢?她做錯了什麼?仗義借給朋友錢?忘記核實身份是她的疏忽,但這不是你們四處散布的理由。」
男同學詞窮,許久後,意識到什麼:「不是吧哥們,你,你這麼一直替她說話,該不會喜歡她吧?」
梁元崢:「無聊。」
的確無聊。
他並不認為自己在為陸燦然說話。
他只是在公正地對待這件事,這種對待朋友的仗義行為,不該成為別人嘲笑她的機會。
這件事讓梁元崢意識到,陸燦然的確是一位小公主。
天真單純,不諳世事的小公主。
童話故事和小說、甚至電視劇,對於貧窮的刻畫太極端,要麼過度浪漫化,只拍攝舊小屋的暖黃光,不會拍一日三餐都在吃清水蔬菜面;要麼刻板污名化,認為貧困就該蓬頭垢面,就該為利益忘掉良心。
對於梁元崢來說,貧窮是一種沉默。
A大很大,密碼學這門選修課結束後,梁元崢和陸燦然幾乎不會再遇到。
最後一堂課是考試,占據這門課總成績的百分之七十,先答完的人可以先交卷離開。
梁元崢只用了十五分鐘就做完整張試卷,意外地發現陸燦然還在寫。陸陸續續的人交卷離開,到後來,只剩下兩個人,下課鈴響起,陸燦然放下筆,老師示意她收卷時,梁元崢站起,安靜地離開。
他想和陸燦然打招呼。
他不想和陸燦然打招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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