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她站起,程正剛已經把碗筷拿了過來,仍然是一臉笑模樣。
嘴裡碎碎念著:「不就拿個碗筷,也動這麼大火,我就在廚房,你讓我拿不就行了?孩子回來就是好事,回來就回來了,以前的事情,什麼好的不好的,趁著今天過年,把那些舊的都過去,明天大年初一,我們誰都別提了。」
徐成鳳又是一聲冷哼:「你倒說得輕巧,你生的好閨女多記仇你不知道?你看她剛才站起來的樣子,不情不願,好像我逼她,我讓她給長輩侍奉碗筷,難道教錯了她?」
「沒錯沒錯,要不是你教得好,我們靈靈哪有這麼懂事?」
「懂事?她還差得遠!」
徐成鳳一言一語,儘是貶低,程靈充耳不聞,接過程正剛遞的碗筷,頭埋得很低吃飯。
徐成鳳見此,仍不饒人,得意地對程正剛說:「不回家時倒是倔得很,好像要跟家裡斷絕關係似的,一回家裡不還是要吃家裡的飯?真是好大一尊佛,還得老娘我親自請回家,別人家的女兒都是貼心棉襖,我是生了個祖宗,還要哄著供著。」
程靈一手端著飯碗,只夾眼前的那道菜,一盤菜很快缺了一個角。
除夕夜,外面煙花綻放,噼啪作響,電視機里放著春晚節目,歌曲熱鬧又祥和,今天是一年一度最該團圓和美的日子,也是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走得再遠的人,也會回到家人身邊,因為家是每個人的港灣,是心中最美好最溫馨的存在。
它本該是這樣。
而此刻,徐成鳳用筷子敲了敲盤子,問程靈:「你現在在哪上班,每個月能賺多少?交五險一金不?」
「一月三千。」
「這麼少?乾的什麼工作?你是從北樟回來,不能給你漲漲薪?還是你不懂得跟領導提?」
「以後還能漲。」
「那都是騙你們小孩子,看你們好騙!你回去就跟你們領導提。」徐成鳳說著,給程靈夾了一塊回鍋肉,「你要是不懂說就讓我去說,臉皮不能太薄,懂不懂?」
程靈看著這片回鍋肉,沉默地嗯了一聲。
徐成鳳掃著程靈,笑了下,說:「你爸爸現在年紀大了,錢也不好賺了,我們只有你這一個孩子,養老的事還要指望你。你爸是殘廢,出去工作也沒人要。當初你要學美術,你爸斷腿的錢沒要,都供到你身上去學藝術,要不是因為你,家裡也不至於是這樣。現在你工作賺錢了,也該是我們當父母的鬆口氣的時候了,以後你每個月的工資要給家裡交家用,一千還是兩千,全憑你良心。」
程靈捏住筷子,忍了又忍,連敷衍都敷衍不下去,放下碗筷,抬眼看過去:「我一個月只有三千,還要租房,哪有錢交家用?」
「你把房子退掉,回到家裡來住。明明有家,在外面浪費錢做什麼!怎麼,去北樟讀了四年大學,這個家裡住不下你?」
徐成鳳理所當然的語氣,仿佛程靈賺的錢天生就該交給她用,極其自然的索取姿態,程靈一時竟啞口無言。
「你把錢給了我們,我們也不是亂花,還不是都是給你攢著!將來你再努努力,攢錢買個房子,我跟你爸也算享一回福,沾上孩子的光。」
程靈面無表情:「錢給你們交家用,還要拿去攢錢買房,那我呢?」
「你怎麼了?」
「我不用錢?」
「你有什麼用錢的地方嘛!吃喝都是家裡的,你也不是沒衣服穿,衣服少買兩件又沒什麼,上班帶飯吃,哪裡需要花錢了?你到時回來住,吃喝家裡出,只需要你交點家用,這不合理嗎?你以為我們養你不用花錢哪!」
程靈只覺得徐成鳳的一雙大手把自己拎起來,反覆擰來擰去。
她的眼壓變得特別高,太陽穴針刺一樣疼:「我沒有錢。」
一句沒錢落下,徐成鳳的和顏悅色立即裝不下去了。
啪一聲,碗筷重重砸在桌子上,因為太過用力,筷子直接從桌上彈飛,一直飛到程靈腳下。
徐成鳳變了臉色:「沒錢?沒錢你還活著幹什麼?你怎麼不去死!——」
伴隨著尖銳的咒罵,程靈似是再也忍不住,「騰」一聲站起來,椅子長長拖地,她長而漂亮的眼睛盯著徐成鳳,沉默地盯著,只是盯著,心臟劇烈跳動,咚咚,咚咚,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雙唇緊抿著,下巴卻是不受控地在顫抖,她已經很努力地,在壓抑著什麼。
「為什麼生我。」
突如其來的一句,包含著從前十幾年從小到大所受委屈的總和,不似質問,更像喃喃自語,說這話的人仿佛在心底重複過無數次,也得不到答案無數次,所以只能重複,自顧自重複,得不到答案,還是要問,因為疑惑,因為不解,活了二十多年來,仍舊想不通這個答案。
徐成鳳愣了一下,不知是因為程靈眼下從未有過的,破罐破摔的狀態,還是因為沒想到向來悶貨的女兒的嘴裡居然也能問出這句話來。
卻也只是很短暫地一愣,緊接著,臉上露出冷笑,語氣依舊充滿譏諷,居高臨下,像在處置一隻螞蟻:「是啊,早知道生出你這麼個東西,出生就該把你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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