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這小孩兒被打成什麼樣了呀,我看就是奔著要打死人下的力氣,生在這樣的人家,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
她嗓門大、聲音高,說起這樣的話來極具渲染力,穿透空氣傳到所有人的耳中,當即就令正在往大隊部大院子走的三個人都愣住了。
大隊長楊友良臉色一沉,快步走了進來,目光在何國強的身上上下掃了幾輪,看著他露出的胳膊上、臉上到處都是的傷口,沉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何六指瑟縮了一下,沒有說話。
他本來就是一個在家強橫而在外軟弱的人,敢咬著牙巴將小孩往死里打,這會兒卻不敢承認。
向遙當然不會就此放過他,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說道:「還能怎麼回事,大隊長,你看看,何國強身上這些傷口多嚴重啊,全都是他當爹的打的。」
「我就沒見過哪家打小孩是把人往死里打的,家裡什麼事情都讓小孩兒干就算了,稍微不順心、看不順眼就上手打、下腳踹,這哪裡是給人當爹,這簡直比舊社會的地主都不如!」
何六指飛快地瞟了她一眼,小聲說道:「哪個家裡不打小孩兒的,我打我自己的小孩,關別人什麼事。」
向遙冷笑一聲:「你要真只是教育自家小孩兒,我才懶得管呢。但是你打完了,就把一個傷痕累累的小孩兒大半夜給趕到山上去,這不就是想要他的命嗎?」
何六指聲音突然拔高,冷汗都下來了:「我哪裡把他趕到山上去了?!」
向遙呵呵一笑:「你別反問我,你就說吧,你是不是經常把何國強扔到山上去?讓他一個小小的孩子一個人待在山裡?」
儘管這次沒有,但前頭可是扔了這麼多次啊,她不過是來了一次移花接木,不過分吧。
向遙不給他辯解的機會,朝著楊友良說道:「大隊長,把一個幾歲的孩子扔到山上,這簡直就是謀殺吧。誰都知道咱們這邊山上的野獸多,要不是何國強命大,只怕早就被野獸給叼走吃掉了。」
楊友良只覺得腦仁疼的不行,下意識就想掏煙,掏了幾個口袋都沒掏到,一包紅桔牌適時遞到了他面前。
他擺擺手:「不用不用。」
聶百川卻將煙塞他手上:「我們家沒人抽菸,大隊長就拿著吧。」
楊友良推辭了兩下沒推掉,接了,掏出火柴點了一根,狠狠抽了一口。
他看向何六指,問道:「你把小孩打成這樣?還經常扔山里?」
他時常皺著的眉間深深地刻著一道豎痕,這顯得他整個人都更加有威勢,這麼沉著臉看著何六指的時候,何六指不由得汗流浹背。
「小孩麼,不打不成器……」他小聲嘀咕。
向遙冷哼一聲:「別人家打小孩兒,都是因為小孩兒不聽話,做錯事,所以教育他。」
「你打何國強,純粹是因為你看他不順眼,你平白無故就毒打他,談什麼不打不成器?」
她擲地有聲:「你這分明就是無端端的虐待!」
何六指抬眼,陰沉沉地看著向遙,卻在下一刻注意到她身後的聶百川正用寒冰一般的目光冷漠地盯著他,不由得心裡一寒。
想到不久前就是這人帶著幾個人去了他家,那幾個年輕的警告他、揍他,而這個聶百川卻不發一言地站在一邊,任由那些人下狠手……
他狠狠一抖,立刻轉移開目光,垂下腦袋,不敢再看向遙了。
他不敢看向遙,向遙卻是敢瞪他們兩口子。
她又看向張小喜,繼續說道:「還有你,就你這樣的人也配當娘?你兒子都被人打得半死了,你卻冷漠地看著,從來不阻止,你當初生他做什麼?!」
說道「生他」,何六指和張小喜兩人心中都一顫。
這一切,還真就因為借種生了何國強。
何六指既自卑又扭曲,既要靠這個兒子,又恨這個兒子不是他的種,既希望兒子給他養老送終,又懷疑以後這個兒子必定只會給他親爹送終。
前些年還正常點,儘管時不時懷疑自己懷疑人生,但這幾年,他整個人已經被過度地在意而行事更加變態起來。
而在這場變化中,首當其衝受到傷害的,就是何國強。
他瘦弱得跟一根蘆葦杆似的,仿佛只要輕輕一折,就能攔腰將他折斷。
這種弱小而不能反抗的模樣,擴大了何六指的膽子,激發了他內心的狠毒。
在一次又一次地成功施暴中,他重新找到了身為男人、身為父親、身為一家之主的尊嚴。
而張小喜,張小喜看了一眼憤怒的向遙,似乎有些不理解這樣一個外人為什麼要如此憤怒。
她輕飄飄地說道:「何國強也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我當然也擔心,但是小孩子麼,哪家不摔摔打打的。」
「再說了,」她看了何六指一眼,眸中露出一絲鄙夷和怨恨,「我也不是沒勸,但沒用啊。」<="<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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